张子硕突然在艺术界有了名气,凭借着两张色彩丰富又有个性的画在学术界迅速走红。
有不少学术泰斗来妈妈的学校拜访。
给妈妈争了不少脸面。
她自言自语:
「还好当时没有让他坐牢。」
我感到可笑,却又无可奈何。
突然的关注和流量让妈妈又一次看到了希望,毕竟指导出优秀的学生是辅导员最关键的参考因素。
她又开始重新幻想了一个关于自己的大艺术家的梦。
直到妈妈兴奋又激动地跟姐姐炫耀张子硕的画时。
姐姐一改往常优雅的形象,一把抓过妈妈的手机,尖叫道:
「妈!你知道这是谁的画吗!」
「这是琪琪的画!原稿还在琪琪的桌子里!」
我心里一惊,我没有预料到姐姐会在这个时候帮我说话。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甚至有可能拉自己下水。
我那里不仅仅有这两幅爆火的画,还有很多替姐姐画画的原稿。
妈妈半信半疑地推开我的房间,
一股发霉的呛鼻味扑面而来。
打开抽屉,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沓厚厚的画。
那两幅走红的画整整齐齐躺在里面。
右下角被擦掉的两个字隐隐浮现:
「谢琪」。
姐姐嘴巴依旧没停,
「妈,你不知道吧,我从小到大拿奖的那些绘画作品全部都是谢琪帮我画的。嘿嘿,你没想到吧。」
「你这个大艺术家怎么会用脸来看一个人的艺术细胞呢?」
「难道艺术只有舞蹈音乐这些看得见的吗?」
「我不会去复读,就算我复读了我也考不上!」
她吼完转身就跑。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姐姐。
妈妈一脸呆滞地站着,手里的画散落一地,随风飘扬。
我心里突然浮现了一股别样的肿胀和酸涩。
后来,妈妈依旧选择不拆穿张子硕学术造假。
她也没能拿到竞选讲师的资格。
原因不是她执念的奖项,更不是学生的投票。
而是年初的那场辅导员素质能力大赛上那句「我的小女儿很平庸」那句话,遭到了学院领导的一致否定。
妈妈被判定为:「素质能力不合格,艺术专业水平有待提高,建议重新考取教师资格证,取消辅导员职位。」
她站在讲台上羞红了脸,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
就连当初那些和她打成一片的男大学生都默默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凝视着她。
张子硕张扬又嘚瑟地看着她,
眼神像看一个愚蠢的傻子。
是呀,谁会为了职称包庇一个奸杀自己女儿的杀人犯呢?
一个鄙视人性和否定别人长相和气质的人,
该如何成为大艺术家呢。
我悬着的心突然落到了肚子里,没有哪一刻,让我感到如此安心。
后来,姐姐不顾妈妈的反对,填了一个距离家两千公里的学校。
大学四年都没有回过家。
她放弃了自己学了十五年的芭蕾舞,改学了农学。
她说:「我要为自己活一次。」
妈妈终于想起了我,为我买了一块地安葬,墓上雕刻着:大艺术家谢琪。
很讽刺。
一个从小到大被嘲笑没有艺术细胞的人,居然会在死后被加冕成大艺术家。
艺术家这三个字完完整整地伴随了我短暂的一辈子。
从生到死。
妈妈逢人就说:
「我有两个女儿,我小女儿的画在学术界可出名了,她是个妥妥的大艺术家。不过人红遭人欺,前几年惨死了恶人的手里。」
「我大女儿芭蕾舞跳得特别特别好,后来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义无反顾选择了农学。」
「我啊,生来就是一个培养优秀艺术品的大艺术家!」
她甚至给很多年没有联系的姥姥打了一个电话:
「妈,以前你总是说我不可能成为艺术家,你总是说我只配早早地找一个男人嫁了生孩子。」
「我告诉你,我培养了两件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品!」
姥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捧着肚子说:
「新闻上不是说谢琪死了吗?我当时还看了你的那个辅导员素质能力大赛哩。她那张扁平的脸,真是跟你如出一辙啊!」
「听说谢贝贝也离家出走不跟你联系了吧?」
「啧啧啧,你可真是个大艺术家啊。」
妈妈洋洋得意的嘴角突然僵住了,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个平庸又没有气质的女人。
至此,我终于释怀了。
时间是个巨大的创可贴,
愈合了我的伤口。
我终于不会再流泪了。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