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伺候她,她还从没有伺候过别人,一直听到‘更衣’两个字,她才恍然大悟。
慌忙松开人,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手忙脚乱为秦携解开腰间系着的丝绦。
她脸上一片火烧,恨不能把头直接藏进地缝里。
太离谱了!
她脑子抽风了吗?她云寄欢聪明一世,怎么会做出这么蠢的事!
云寄欢越想越窘,想早点结束,偏偏那丝绦在她手上打起了结,她用力一扯,活结勒紧变死结,秦携的腰也跟着细了两分。
云寄欢急出了一手汗,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上了秦携的腰——细绳勒出一道劲瘦的线条,宛若一道画中最灵动的一笔,最为勾人。
云寄欢想起多年前,先帝寿辰,各国来贺,北辽来了一位公主,行事乖张还带着一位男宠,那男宠绝色相貌,还有一段细腰,被北辽公主津津乐道。
她也曾见识过一次,但跟眼前的人比,也不过尔尔。
秦携只觉腰上一紧,微微垂眸,映入眼帘的是一截光洁纤细的长颈,一只红的像是滴血的耳垂,还有两只手足无措在他腰上胡拽乱摸的手。
男人突然伸手,捉住了腰前的两只手。
双手突然被团团握住,炙热的温度贴着她的手背,云寄欢惊了一下,下意识便要抽出来,不想秦携那头抢先松开。
一握一松,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像是嫌弃她手笨,将她的手拽开的模样。
“脸红什么?解不开不丢人。”
秦携抽出自己腰上的丝绦,用力一拽,直接拽断了。
长袍顿时松散开来,秦携将丝绦随手一丢,转头去了隔壁的盥室,只留云寄欢一个人窘迫地站在原地。
果然是嫌弃。云寄欢心道。
门外的下人听闻响动,立即进来收拾桌上的残羹。
飞絮也上前,将云寄欢扶进内室换上寝衣。
见云寄欢脸上羞红,飞絮忙开解道:“好小姐,将军是你的夫婿,你们已经成亲了,没什么好害羞的。”
飞絮替她散了头发,又特意选了一套轻薄的寝衣换上,将她塞进锦被里。
随后又指挥着人换了香炉里的香,还不知从哪寻来了一对红烛,虽不如龙凤喜烛喜庆,却也给房中添了几分旖旎光景。
忙完这些,飞絮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人离开。
不多时,紫藤苑里又恢复了安静。
云寄欢躺在床上,静静望着头顶的纱帐。
不该矫情的,天子赐婚,不管她愿不愿意,这些都是必然要发生的,她没的选。
云寄欢在心中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可一颗心控制不住地忐忑又慌乱,连带着身体都跟着紧绷了起来。
她心跳如擂鼓,两只耳朵紧张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从一开始簌簌的风声到四更的梆子敲响,时间一点点流失,云寄欢心里的紧张慢慢变成了不耐烦。
天都快亮了,秦携还没有出来。
大半夜洗个澡洗了近一个时辰,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他压根没有要跟她同房的意思,倒是她在这庸人自扰,自作多情了。
云寄欢暗自嘲笑了自己一声,翻身朝内,正欲睡下,房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在床头停下,云寄欢感觉背后的被子被掀起,一股熟悉的茉莉花香幽幽袭来。
她扭头看着站在床头的男人,一脸的震惊:“你用了我的澡豆?”
“不行?”秦携冷眼看着她,语气不容置疑。
云寄欢一噎,无言以对,也如当头一棒,骤然清醒。
别说几颗澡豆了,这府上哪一样不是他的,就连她这个人,不也像个器物一样被皇帝‘犒赏’给了他?
她附属他,就算她关门上锁,他也可以不用任何理由登堂入室,把她拎出来。
那满室的烛光,和方才那一个时辰的彷徨,云寄欢越想越觉得的可笑。
不仅可笑,还很可悲。
“我累了,将军若要人伺候,去凌霄院,或着别处,都可以。”
云寄欢扭过头去,背对着秦携,说话的语气也格外的疏冷。
秦携坐在床头,掀开被子的手停在半空。
他带旁的女人回来,她不生气。
他用了几颗澡豆,她气成这样?
……
房门外,飞絮知自家小姐是个面皮薄的,故支开了所有人,只自己守在门外。
飞絮很激动,又很欣慰。
她就说,只要将军不瞎,就不会放着小姐不要,去找别的女人。
她家小姐,外祖是一品宣平侯,舅舅是东阁大学士,舅母是名家闺秀,母亲一曲琴音声动满京,表哥更是名闻天下的探花郎。
出身书香门第不说,她家小姐还深受先帝喜爱,自小与公主同习,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不管是容貌还是才学,放在三年前,便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在小姐面前都得低一头,哪轮得着将军这个草莽武夫……
飞絮想到了什么,忽地神色一黯,她打住了脑中的思绪,长长叹了口气。
只要对小姐好,就算是草莽出身的武夫也没关系。
飞絮正安慰自己,忽地房门轻响,秦携夺门而出。
“将军?”
飞絮迎了上去,却只得了秦携大步离去卷起的袖风。
飞絮赶忙走入内室,只见云寄欢一个人躺在榻上,手拽着锦被,眼睛有些水光。
“小姐,这是怎么了?这深更半夜的,将军怎么走了?”
云寄欢摇了摇头:“飞絮,他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勉强自己。”
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委曲求全了。
“小姐……”
飞絮欲言又止。
造化弄人。
如果不是三年前那场变故,她家小姐会一直被人捧在手心,会觅得一个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活成人人都艳羡的模样,而不是这样强行塞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
“熄灯吧,我困了。”
云寄欢吩咐了一声,侧身躺好便不再言语。
飞絮在心中长叹了一声,起身熄了红烛,悄悄退了下去。
刚要关上门,身后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只见秦携踩着月光和树影从外大步走来,手中还拿着一根树枝一样的东西。
“将军?”飞絮怔在原地。
秦携点了点头,气息还带着些微喘:“这里不用伺候了,你下去吧。”
飞絮看了看秦携手中的东西,脸上又泛起了喜色,她忙推开门,让秦携进去:“小姐早睡早起习惯了,将军别见怪。”
秦携颔首,踏步走进内室。
床榻上的云寄欢闭着眼,却没睡着,听着脚步声再次响起,以为是飞絮又进来了,忽地鼻尖萦绕着一缕茉莉花香味。
她睁开眼,只见秦携站在床头,将一枝茉莉花枝缠在床帐的挂钩上。
“赔你的。”
云寄欢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坚硬的铁钩落在男人掌中,轻轻一弯,便像丝线一样缠在了花枝上。
皎洁的月光不知从哪里照了进来,一半落在那枝茉莉花枝上,一半落在男人的身上。
一半清雅俊秀,一半晦暗深邃。
云寄欢脑海中忽地冒出两句诗:【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