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帝骤然起身,掀翻了面前的御桌。
哗啦——
殿内鸦雀无声。
鼓声停了,喝酒吃茶的声音也停了,就连廊外的鸟雀,都不敢乱叫。
唯有帝王暴躁的呼吸声,回荡在所有人耳边。
外头的毒日一寸寸落下来,大殿内的交错的光影,也变得越来越晦暗。
帝王那冰冷中饱含杀意的眼神,在殿中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但凡被那眼神扫到之人,皆浑身战栗……
最后,他将目光落在凌皇后身上。
“皇后,这场宴席,由你责办。”
凌皇后眼前发昏,艰涩地开口为自己辩解。
“陛下,此事绝对是有人栽赃陷害!”
“臣妾是一国之母,怎会在自己的寿宴上用这等毒物害人?”
她惊怒之下,眼神转了一圈,落在谢绾身上时,阴计陡生。
“是她——”
凌皇后突然发怒,食指指向谢绾,语气极为笃定。
“肯定是她。”
“若非是她下的药,她怎会主动递到陛下唇边?”
“一届孤女,此等大胆行径实在可疑!”
“这贱婢为了计划成功,竟然还敢哗众取宠做出那等奇淫巧计……”
“此女贼心,昭然若揭!”
若非场合不对,谢绾真想给凌皇后鼓鼓掌。
不愧是皇后,三言两语推断出了真相。
可惜,这真相太过荒诞和离谱,在场之人,无一人相信。
就连那恨她入骨的太子妃凌霄芸,如今也只是煞白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会有这种胆量。
昭和帝更不信凌皇后的屁话。
他阴冷的眸光在大殿来回扫视,冷声吩咐。
“锁殿!”
“传太医!”
……
半刻钟后,太医院的院正,六十多岁的老者,穿着青袍,伏跪在地上,恭恭敬敬。
“回陛下,是这山泉水有问题。”
“水中混杂有夹竹桃粉末,此物剧毒,麻痹心脏,轻者昏迷,重者当场猝死……”
……
提到夹竹桃时,李承赫的眸光骤然收紧,眼底滑过一抹不可思议的震惊之色。
……
高座之上,昭和帝已濒至暴怒。
一把甩飞那一直盘在手中的紫檀手串,冷笑连连。
十八枚纹路典雅、紫黑似墨的珠子,叮叮当滚满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被珠子砸中眼睛的太子妃凌霄芸,猛地捂住红肿的右眼,想叫却不敢叫,欲哭无泪。
还有一个滚到谢绾脚边。
谢绾看了看,一脚踢飞。
李承赫狠狠瞪她一眼,低声威胁,“回去再跟你算账!”
谢绾撇嘴,没理他。
看着那殿内只倒下了十几个人,眼底尽是遗憾。
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却被几个按捺不住先喝了的给破坏了。
昭和帝差点就喝了啊。
死了多好。
谢家抄家灭族的圣旨,可是这位昭和帝盖章下印的……
还有这群端坐在殿内的达官贵族们……
谁人无罪?谁曾无辜?
一个个的,能爬到这等位置,背后,又岂是尸山血海四个字能形容?
……
高座上,昭和帝杀机毕露。
“后厨烧水之人,全员杖杀。”
“此次千秋宴主管太监,杖杀。”
“负责运送泉水的侍卫,杖杀。”
“从现在起,凤仪宫上下所有人,包括今日进宫的外臣命妇……不许离宫,不许走动!”
“一日查不出真相,便扣留一日!”
“另外——”
他扫了一眼跪地的凌皇后,
“凌氏夺去宫权,交由贵妃掌管,幽禁凤仪宫,无诏不得外出。”
“陛下!”
凌皇后面色煞白。
昭和帝犹不足惜,又道。
“凌氏女德行有亏,不堪为后为主,传朕旨意……封周家独女周凤瑶为太子侧妃,择日抬入太子府。”
话音落下,有些迷茫的周凤瑶,在身旁丫鬟的提醒下,跨行到殿中,盈盈跪地。
“谢陛下恩典……”
眸中,却带着不解。
上一世的赐婚,分明是一个月后……
……
谢绾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凤瑶,想到进殿时这位周姑娘的言语,眼底收冷。
李承赫……果然艳福不浅。
……
昭和帝看着跪在殿中的周凤瑶,淡声道。
“太子妃嫁进太子府后,五年未有所出,如今太子府空置许久,你进府之后要以子嗣为重,早日为皇室诞下麟儿,知道吗?”
周凤瑶恭声应下。
“臣女谨遵陛下圣谕……”
坐在昭和帝身侧的皇贵妃不悦地皱眉。
这是她自家侄女,她是预备着给渊儿留的……
正酝酿着怎么开口拒绝,便听到昭和帝那边淡声吩咐。
“朕乏了,先回去了。”
“皇贵妃,今日起宫权交由你手,彻查之事也由你来操持,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三日后,朕要一个结果。”
……
投毒之事尚未查清,所有人不得离宫。
谢绾只能回到偏殿。
殿中燃着蜜合香,氤氲的香气为整个房间笼上一层薄雾。
谢绾不知怎得,一闭眼,都是周凤瑶含羞带笑的眸子。
太子侧妃……
呵。
总有一天,太子府的那些位分,会被一个个填满,是吗?
……
门口的帘子被撩开,熟悉的步伐踏进来,男人那侵略性的气息,打破殿内的宁静。
眼前暗了一下,男人的影子将她罩住。
谢绾的视线顺着那暗影,慢慢往上抬。
脚蹑祥云靴,腰佩短刃剑,一身月白色绣着蟒纹的常服,剪裁得体,将他本就修长的身形,又拉高了几分,气势愈发摄目。
唇似棱玉,眸若载星,高额挺鼻,俊美无双。
谢绾垂下头,摸着自己手上的玛瑙镯子,没有主动开口。
李承赫的声音先落下来,带着让人心寒的冷漠。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你想死,自己寻死便是,不要带上太子府。”
“若再敢……”
谢绾心底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了。
她泪流下来,顺着眼眶,颗颗砸在心上。
“李承赫,你到底有没有心?”
“你在谢府十年啊……你扪心自问,谢府上下可曾薄待了你?谢绾她可曾薄待你?”
“她恨不得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她五岁便认定你,那么多年啊,直到她死,你都是她的唯一。”
“可你呢?”
“你的太子之位坐的可真舒服!”
“摇身一变,高高在上,大权在握……左拥右抱!你真的好潇洒啊!”
“从前都忘了吗?”
“一个人真能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吗?”
谢绾缓缓站起来,攥住他的衣领,逼他和自己对视。
“李承赫……你真该死啊。”
“不是现在该死,不是十年前该死!”
“是二十年前那个雨夜……你奄奄一息躺在桥下,你百毒缠身气若游丝的时候……你便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