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珍拦住了梅良新和周胜利,对季修志说:“季委员,我刚刚向你汇报的共青团兼职副书记人选有了。”
季修志问道:“是谁?”
赵丽珍指着周胜利说:“小周就符合要求,年龄二十五岁以下,大专以上文化程度,乡农技员事不多,时间有弹性。”
季修志狐疑地看着赵丽珍,一直不开口。赵丽珍读懂了他眼中的醋意,急忙分辩道:“领导莫多想,年轻人腿脚勤快,共青团活动多,帮着跑跑颠颠地效率高。”
季修志这才不情愿地说了三个字:“这样吧。”
赵丽珍转脸对梅良新和周胜利说道:“梅站长、小周,乡共青团近期换届,需要两个兼职副书记,农村的一个已经有人选了,刚才听说小周上大学期间就入党了,我估计上学期间入党的一定是班干部,乡直单位的副书记让小周担任,你们两位有什么意见。”
周胜利确实曾担任过班里的团支部书记,对团的工作不陌生,回答道:“我一切听站长的。”
梅良新说:“青年人多出力我不反对。”
赵丽珍道:“季委员同意了,就等着开会选举了。”
周胜利和梅良新与季、赵二人告别,出了公社大院出来走了近两千米,才到了被梅良新称为水库管理站的一处孤立的院落。
梅良新指着院子周围大片的杂树林说:“这些树林和水库一样,都归咱们农技站管理,自己生火做饭时用柴禾尽管砍。”
管理站是双扇大门。周胜利进院后一看整个院子不下两千平方米,折合耕地三亩多,里面很空旷,像是个大草原,在东北角盖起了一排平房,平房前面还垒了一个长方形的水泥也;西北角搭了个敞棚,堆放了些杂物,西南角盖了一排猪圈。
周胜利打量着院子,见院墙较一般院墙高出不少。
没等他开口问,梅良新主动解释说:“院墙是防后面龙山上的狼和野猪的。”
周胜利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除了山就是水,远离村庄,这样的地方出现野生动物不奇怪。
往院里走着,梅良新递给周胜利一串钥匙,说:“东边两间屋是里外两间,里边住人,外面吃饭。西边两间屋里面放着当年破四旧时收来的旧书本子,我家在这个院子里住时,我爱人做饭时用旧书本子引了几回火,发现不如松塔好用就不再用了。你抽时间把它清理出来烧了,别老占着两间屋。”
周胜利算是安顿了下来。
再说周胜利走后,季修志一脸凶相地问赵丽珍:“自古美人爱少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只瞅了一眼就要他给你当副职,你们两个好长远地在一起。”
虽然赵丽珍喊他叔叔多年,虽然他的年龄与她的父亲差不多大,但自从把赵丽珍弄到手后,他一直把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容不得她对别的男人热情。
赵丽珍也不像有别人在场时对他那样尊重,气愤地道:“我不是你老婆,你不要整天疑神疑鬼。你不想让我与男的接触,把我调任妇联主席好了。”
见赵丽珍真生气了,季修志的态度又软了下来,“我是觉得吧,小周学历虽高,年龄比你差了好几岁,你两个不合适。你别任性,团干部提拔快,你不能干妇联。”
赵丽珍也知道团干部交流快,说改任妇联主席是说的气话,心情不好,也没留下与季修志继续亲热,转身走了出去。
季修志看着她婀娜的背影,心里恨恨地说:你想把那油头粉面的小子留在身边,我偏不让你如愿,让那臭小子与你见不到面。
被季修志“惦记”上的周胜利全然不知,每天除了完成站长安排的工作外,下午饭后与乡直单位的一伙年轻人到中学操场打篮球。
几天下来,周胜利结识了几位球友:乡武装部干事米虎,当过兵,爆发力很好,在球场上提速快,但体质差些,每次打到后半场明显疲劳,反应慢,被大伙称为“迷糊”;
派出所民警张大伟,是个身高一米九的黑脸大汉,球友们叫他“铁塔”;
供销社两个年轻职工,一个叫秦力的是化肥股营业员,一个叫岳伟的是采购站营业员;
食品站的会计赵广法是球队里长得最矮的,身高不足一米七,很粗壮,别人撞到他被伤的多是撞他的人,大伙儿叫他“坦克”。
加上周胜利,常在一起的有六个人,还有中学青年老师,乡卫生院、粮所等单位的年轻人,总共十多个人。
这些人中,除了周胜利、张大伟和中学的两个教师外,都是三十岁以上。
乡中学也有标准的乒乓球台,但乡里打乒乓球的几个人水平太低,与周胜利这个打过省级比赛的技术上差距过大,打过两次以后他就不打了。
周胜利虽然不是胆小的人,但第一次一个人睡在那么大一个院子里,最初几天他躺在床上不是听到屋顶上的木头炸裂的声响,就是听到外面动物叫,不敢入睡。
院内不知何时进来了野兔,周胜利有一次回来开门时,有一对野兔突然从门旁的草丛里窜出来,吓得他心里怦怦直跳。
梅良新建议,咱们干农技工作的不能让院子里荒着地,你抽空挖出来,种些青菜和粮油作物。
周胜利依言,用了两周时间才挖出来,只咱了一部分青菜,大部分地块要等到麦收时种秋季作物。
周胜利上班后两周,乡共青团举行了团代表大会。
团员代表是全乡三十六个村和乡直单位的团支部书记,会上选举出了九人的乡共青团和一正两副三个书记。
选举结束后,赵丽珍特别告诉周胜利,兼职副书记没有级。周胜利估计可能是组织委员季修志专门安排她说的,因为他看出当时季委员对赵丽珍安排他当共青团副书记非常不高兴。
乡团代会结束的第三天,季修志把周胜利叫到他的办公室谈话:山后村是目前全乡经济最落后、上访量最多的村,没有之一,乡党委研究派出脱产干部驻村改变这个村的现状,先后去了两名干部,均没有驻下来。你学历高,又是学农业技术的,党委决定派你驻到山后村。
周胜利虽是农村孩子,但从四岁就上学,并不熟悉农村工作,一脸茫然地问:“我到那里做些什么?”
季修志道:“乡党委是开明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要你把这个村的经济落后面貌改变了,怎么干工作乡里不干涉。”
话说得很暖,但等于没说。
周胜利又问:“我下去梅站长知道吗?下去多长时间?”
季修志答:“老梅那边我刚给谈过话,下去的时间暂定一年,到时效果不明显再延长。”
从季修志办公室出来,周胜利直奔梅良新办公室,但没有找到人。
他刚到院里,就看见从党委副书记田国光办公室出来的梅良新。
他把周胜利叫到办公室里,对他说:“我刚找了田书记。他说安排你下去驻点的事是季委员提出,乡里三个书记一起开办公会定的,不能改变。我唯一能帮上忙的是把山后村的情况给你介绍清楚,免得你吃亏。”
梅良新理了一下思路,说道:“山后村在龙山北面,从你的住处走水里直接过去只有二里多路,但龙山水库的水太深,只能绕路沿着水库岸边走,有十里地。”
“这个村的资源条件在全乡基本上是最好的,人均三亩多耕地,五亩山林,但却又是最穷的。全村三百多户人家能住上瓦房的只有很少几家,还有很多人吃不饱饭。”
周胜利道:“季委员说乡里派过两个驻地干部,都很短时间就回来了。”
“是的。”
梅良新说道:“去的头一个是乡的会计辅导员,去了后与村干部们关系处得还好,但村里的面貌没有改变,村民反而上访反映他与个别村干部勾结。”
“第二个是教育助理,住了不到一个月与村里的一个有夫之妇搞到了一起,被人家丈夫带着兄弟几人打了个半死,用绳子捆着送来了。乡里给了个撤职处分,又回学校教书去了。”
周胜利听了感觉季修志没与自己讲真话。
梅良新对他说道:“山后村虽然穷,但是出美女,这十多年来到那个村驻点的干部,因男女作风问题受处分的有好几个。你们年轻人血气旺盛,看了美女容易拢不住火,到了那里后千万别与有夫之妇有关系。”
周胜利被他说得脸上直发热,连忙表态:“站长放心,我不会乱来。”
周胜利驻村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下午,赵广法在食品站他的宿舍里给周胜利设宴送行,球队与他处得较好的几人全部到场。
男人的通病是,几杯酒下肚嘴上就没有把门的。
米虎大着舌头对周胜利说,“你年轻,长相好,学历高,本来就容易让人嫉妒,不该当共青团副书记。那个位子不在级,又与‘妃子娘娘’太近,不上算。”
周胜利感觉到他所说的“妃子娘娘”很可能是赵丽珍,当着好几个人的面不好问,但是他猜测到,是因为自己当了共青团副书记,季委员吃醋,给自己穿了小鞋“发配”到落后村的。
他真想大吼一声:我比窦娥还冤呀!
张大伟附在他耳边告诉他:“我们公安人员破案时经常吃住在村里,为了防止有人在水里下毒,我们到河里抓几条小野鱼放在水缸里,只要看见鱼死了,这缸水就不再用了。你下去后切记着这一点。”
听了他的嘱咐,周胜利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