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可真是让人惊喜啊。”方梧感慨这个意外得到的胚胎。

他记录着数据，想到黑礁，遗憾道：“真没想到那条雌性人鱼会如此凶残，傅教授您把它放家里单独研究，我很担心。”

“不碍事，我有分寸，她很信任我。”

“这枚胚胎暂时先保密研究，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傅严琛将装在密封袋中的人鱼鳞片交给方梧，“还有这枚鳞片，拿去化验，试试和人类基因是否相斥。”

“好的傅教授。”

一个小时后，方梧拿着报告跑回来，“傅教授，这枚鳞片您从哪儿得到的，它和人类基因不仅不排斥，还融合得格外好。”

“鳞片是雌性人鱼的。”傅严琛接过报告，快速扫了一眼。

伽浅的基因不排斥人类，他以前也做过这种实验，但不管人工培育还是09都无法融合。

伽浅是个绝对完美的实验体。

傅严琛给那枚意外的胚胎取名92，他希望第92次是成功。

他化验伽浅的鳞片有私心，既然人鱼可以和人类的基因结合，那么是否也代表人鱼可以与人类生下孩子。

母体不排斥人类基因，孩子成功出生的概率也就更大。

若是92失败，那么伽浅是否可以继续代替这项实验……

傅严琛已经在实验室待了一周，他该回家了。

92发育正常，一切都在往傅严琛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

傅严琛住处。

伽浅依旧无法适应人类的双腿。

最基本的站立都要让她耗费巨大心力。

变成人后，她开始穿人类的衣服，柔软的睡衣包裹身体，并不舒服。

她还是喜欢呆在水里。

为什么失去尾巴，伽浅还不清楚，但她想起奶奶在她小时候说过，若是像她这样的人鱼长时间生活在陆地上，就会失去尾巴，变成人类的双腿。

什么是像她这样的人鱼？她和别的人鱼有什么不一样吗？

伽浅不明白。

从卧室走到客厅，几步路的距离，伽浅一头汗，一个星期了，她走路没那么疼了，但两只脚不协调，往往没走两步就要被自己绊倒，狠狠摔一下。

傅严琛这几天没在家，珠子不在身边，她身上被磕的青一块紫一块，好不狼狈。

几步路的距离让她走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站稳了，走的步数多了，眼看着伽浅就要成功走到餐桌前。

“砰。”

不知道是不是脚步快了原因，她又被自己绊倒了，额头狠狠磕在桌角，顿时起了大包。

她捂着额头眼眶泛红，疼的泪光闪闪，难以言喻的委屈袭上心头。

她被人类捕捉上岸就算了，被人类欺负也就算了，珠子拿不回来，现在连尾巴都没有了，她连回大海都做不到了。

越想越难过，伽浅抽着鼻子，抱住膝盖。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傅严琛回来了。

门打开，傅严琛一眼看到蹲在地上的伽浅。

他大步上前，蹲下担心问：“浅浅，怎么了。”

伽浅抬头，红通通的眼睛里泪光莹莹，她顶着红肿的额头，青掉的胳膊肘，好不可怜地撇撇嘴，睫毛一眨，霎时眼泪珍珠一样掉下来。

傅严琛皱眉，伸手擦她的眼泪，声音温柔：“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

“我，不会，走路，总是摔跤。”

傅严琛小心碰了下她额头的包，惹得伽浅一个瑟缩，她委委屈屈说：“别碰，疼…”

“你不是会自己愈合伤口吗，为什么……”傅严琛想问为什么这些青紫色的伤没有愈合，紧接着伽浅攀住了他的脖子抱住他。

傅严琛一愣，怀中触感温暖柔软。

伽浅抱着他，感受他体内的珠子在愈合自己，心里稍微得到一点儿安慰。

至少她还能靠近自己的珠子。

傅严琛以为伽浅只是依赖地抱住他，他沉默几秒，而后抬手拍了拍伽浅的后背。

伽浅抱了一会，她胳膊肘青掉的皮肤慢慢变淡，最后恢复原来的样子。

她松开傅严琛，看看自己腿和胳膊，伤好了，傅严琛同样也看她。

上一秒还红肿的额头已经恢复了，她既然可以自愈，那为什么乌青的地方可以现在才恢复。

他没问，拉伽浅起来。

他扶着伽浅走到餐桌边，“还没吃饭吧。”

她摇摇头。

傅严琛去做饭。

饭桌上，熟的海藻，人类的番茄鸡蛋汤，米饭，红烧肉，阿姨做的都是简单的日常菜。

摆好的筷子伽浅没用，直接上手抓了。

傅严琛也还没吃饭，想将就着这一顿随便吃点，他去洗了手，抽了张纸巾擦干，然后拿起快递，动作优雅地夹了块菜，下一秒刚伸出来的筷子僵在空气中。

伽浅毫无形象的，用手抓着米饭往嘴里塞。

一张清丽绝色的脸蛋，做出这么不雅的动作实在是反差太大。

傅严琛略无奈地扶了下额，倒不是他多矫情非要逼伽浅学会用餐礼仪，只是伽浅现在不是鱼了，她和人一样，这些生活常识都是必须学会的。

伽浅手指油汪汪，抓菜的手被傅严琛轻轻捏住手腕，她茫然抬头，嘴角粘了一粒米饭。

傅严琛用湿巾擦干净她的手指，轻柔擦掉她嘴角的饭粒，说：“人类是不会用手吃饭的。”他将两根筷子塞进伽浅手里，教她握住，“要用这个。”

伽浅像个懵懂的孩子，半分好奇看着傅严琛教自己用筷子。

傅严琛站在她身后，带着她的手成功夹了块鸡蛋。

“自己试试。”

伽浅学着傅严琛刚刚的样子，却怎么也夹不住，试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快成功的时候菜掉在这碗外面，她皱眉，丢掉筷子，“我是鱼，不用人类的筷子也能吃饭。”

说完她意识到尾巴没了，哪里还是鱼呢。

伽浅拉下肩膀，垂着眼睛。

眼前多了个金属的物件，傅严琛拿了把勺子，“先用这个吧，比筷子简单些。”

这比筷子的用法简单多了，伽浅更喜欢用勺子。

至于筷子，伽浅是非常不愿意学也不愿意用的，因为怎么拿都拿不住，还总是掉。

可傅严琛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她学，格外地有耐心，还真把她教会了。

这几天傅严琛一直呆在家里，伽浅乐在其中，毕竟能和珠子离得很近。

下午，傅严琛接了一通电话，然后看了看还像个鱼一样，窝在水边晒太阳的伽浅，叫她：“浅浅。”

伽浅回头。

傅严琛说：“过来。”

伽浅从泳池边的沙滩上爬起来，带着一身沙砾光脚跌跌撞撞小跑过来。

虽然变成人了，可她的习性还是更喜欢呆在水和沙子边，水流和潮湿让她很有安全感。

变成人腿这么长时间了，再不习惯也已经习惯了，能像个正常人类一样行走，就是又久了脚有点儿疼。

湿润的沙砾脚印，从泳池边一路延伸到傅严琛面前。

“浅浅，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去沙子那边玩，沙子会很难打理。”

傅严琛是略微带了点责怪语气的话，伽浅盯着自己圆润的脚趾，心虚地动了动，傅严琛的确和她说过很多次了，但是她真的很喜欢水嘛。

她又不是个真正的人类，傅严琛干嘛这么严格要求她当个人类。

傅严琛自高而下看她先是心虚地低着头，然后走起神来了，表情是满满的不服气，一看就知道正在腹诽什么。

他当着伽浅的面打了个电话给助理，手隔空丈量了一下伽浅的身材，然后让他买两套女士的衣服过来。

电话挂断，傅严琛垂下手臂，伽浅好奇地瞅着他手里会发出声音的黑匣子。

“下午跟我出趟门，我的朋友回国了。”

伽浅变成人期间都是家政阿姨带的家居服和睡衣，正式点的衣服还没有两件。

龚飞约傅严琛下午吃个饭，傅严琛有意带伽浅出去见见真正的人类世界。

听到出门，伽浅下意识摇头，“我不去，外面很多人。”

傅严琛的朋友，那也是人类，没有见过的人都让她害怕。

“但也有很多好玩有趣的地方，你现在也算“人类”了，不会有人再把你关起来，不想去看看人类生活的地方吗？”

足够让伽浅恐惧的地方，才会让伽浅对他更加信任和依赖。

伽浅面露犹豫，她在海里的时候就很想去亮着灯光的人类码头看一看，有一次那里放着焰火，远远就能看到璀璨如白昼的夜空，她很想再看一次。

“真的不想去吗，不想去也没关系。”

傅严琛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伽浅咬咬嘴唇，答应了，“我，我能一直跟着你吗？”

傅严琛失笑，“当然。”

没一会儿，方梧送来衣服，他一脸八卦地从门缝里往里瞧，想看看自家教授在屋里藏了什么娇，竟然让他来送女人的衣服，实在是稀奇。

傅严琛面无表情挡住他视线，“衣服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方梧是跟在傅严琛身边最久的下手，从傅严琛来亨泰开始就跟他干了，算来也有小十年。

他踮着个脚，视线被傅严琛挡的严严实实，贱兮兮八卦：“傅教授，您这是……咳，平时看不出来啊……”

然后他又一副，都是男人，我懂我懂的表情。

傅教授无语瞥了他一眼，把人关在门外。

方梧按照傅严琛给的尺寸买了衣服，一件牛仔连衣裙，一件外套和宽松牛仔裤。

不知道是方梧哪年的审美，买的衣服老气又过时。

眼下也来不及让人再去买新的，傅严琛叫来伽浅，连衣裙给她，“去换上。”

伽浅接了衣服，左看看右看看，傅严琛教过她如何穿衣服，可是她好像没学会。

她不由得又撇撇嘴，心想人类真是麻烦，要穿无数件衣服。

傅严琛自觉回避，让伽浅回卧室换。

好一会儿还不见人出来，傅严琛看了眼手表，一件衣服不用穿半个小时吧。

离和龚飞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开车过去还需要时间，傅严琛不喜欢迟到。

准备敲门时，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是方梧：“傅教授，化验结果出来了。”

紧接着发来一份报告。

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值，监测伽浅和人类基因不排斥。

收回手机，他敲门，“浅浅，好了吗。”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伽浅在里面和连衣裙斗争半天，这件衣服她不会穿。

人鱼没有人类的身体羞耻观念，连衣裙松松垮垮挂在她胸口，好在裙摆一直遮到她大腿以下。

她死活穿不进去另一条袖子，磕磕绊绊走到门口，头发乱蓬蓬的，一只手穿在袖子里，一只在外面，纤细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肌肤露在外面，光着两条长腿狼狈出来，扯了扯自己的裙子，烦躁求助道：“傅严琛，我穿不好。”

傅严琛眼神黯了黯，他是个正常男人，面对伽浅不是没有感觉。

他移开视线，帮伽浅从连衣裙里解救出来。

终于穿好衣服，伽浅舒了口气，抱怨道：“人类的衣服，难穿，还是，当鱼好。”

衣服穿好，傅严琛才重新将视线落回在伽浅身上，一件很普通的牛仔连衣裙，伽浅个头不矮，连衣裙到她脚踝，配上一双小白鞋，明明是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穿搭，穿在伽浅身上却别有一番味道。

大概是因为伽浅那一头惹眼的金发和蓝色眼睛，还有她眼尾的鳞片。

傅严琛替她理顺头发，让她戴上帽子，口罩，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

至少没那么显眼了。

傅严琛换了一身休闲服装，带着伽浅出了门。

这样一身穿搭，好比让鱼套了一层一层又一层的鳞片一样喘不过气，又闷又热，一路上伽浅都皱着眉头扯口罩和衣服，难受全写在脸上。

终于到目的地，是一家高档会所，龚飞的习性最爱来这里。

这里包含了各种娱乐项目，一楼是餐厅，会所门头格调气派，门口摆了个巨大的喷泉。

龚飞给他发信息说在二楼游泳馆。

侍应生过来替他们拉开门，伽浅被突然靠近的侍应生吓了一跳，傅严琛及时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安心下来。

侍应生按下电梯，送着他们上了楼。

二楼是人最多的地方，这里包含台球，游泳池，健身房等各种项目，嘈杂交流的人声让伽浅感到不安，她紧紧跟着傅严琛，只有靠近傅严琛她唯一信任的人类，才能感到一丝丝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