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划重点,不是李怼怼。
事情是这样的。
在那个雨夜,李怼怼送我伞让我回家之后,我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认为他只是十分单纯地在怼我,十分单纯。
于是,第二天,我连夜画稿子,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烤年糕、烤脑花、烤韭菜、烤肉串的模样时,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打算花点钱犒劳自己。
我放下画笔,拿了钥匙,穿着我的珊瑚绒睡衣就出门买烧烤去了。
一个人住就是这一点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丝毫不用征求别人的同意。
李怼怼这栋楼的位置真的偏,外卖没人送,离最近的烧烤店走路大概半个小时,还都是楼房间的阶梯小路,一层层一阶阶,买个烧烤合着得翻两座小山。
我心里还挂着刚才没画完的稿子,一边跳着小阶梯,一边想着构图和剧情。
忽然,前面拐角的地方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转角过去一看,是个老旧失修的路灯挂在电线上晃荡,它荡出的灯光在地上画出分明的光暗界限。
光影交替间,一个小孩面对着老旧的墙壁静静地站着,他的影子像古老的钟摆,随着路灯的摇晃,在地上甩来甩去。
我是一个想象力不太丰富的漫画作者,可好歹是个作者。看见小孩的一瞬间,我已经自动脑补出了一万个鬼故事,把自己吓出了一头冷汗。
我听着路灯“吱吱”晃荡的声音,做了无数思想斗争,在看到他校服背上映着的小学校徽时,终于稍微定了定心神,是附近小学的学生。
属于现实认知的东西强制拽停了我越开越远的想象小火车。
是了,我在非人类聚集区住了这么久,是见识了各种各样的非人类,但从来没听他们提过虚幻的鬼魂之类的东西。
想多了吧。
“小朋友,你在这里干什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我往他那边靠近了一步,伸出手去,想拍拍他,可还没碰到他的肩,他就转过了头来。
一张青紫的脸,闭着双眼,眼睛下面是重重的乌黑色,与鬼片里面阴森森的小鬼没什么两样。
我倒抽一口冷气,倒退一步,不想却踩在一个软软的脚背上!我一个踉跄,脚踝一崴,往旁边栽了一头,还没站稳,灯光晃荡间,眼角扫到了我身后的人影。
一个女人,瞪着双眼,死死地盯着我!
她皮肤干瘪、青黑,黑色的血脉从太阳穴爬进她的眼珠子里,而眼珠又极度凸出,仿似一碰就能掉下来一样。
我一个哆嗦,肾上腺素飞快分泌,和非人类相处多了,尤其是和李怼怼相处多了之后,被惊吓到了,我的第一反应不是跑,而是怼她:“你吓死阿爸了!”
怼了一句,我和她面面相觑了一阵。
不对,这家伙不是人,也和我认识的非人类不一样。她……她身上有腐坏的尸臭味。
僵尸。
“湘西来的赶尸匠赶掉了几只僵尸。”
李陪陪的话从我大脑深处钻了出来,我盯着她,听着路灯摇晃的声音,还有楼间吹过的风声……我抽了张手里捏的二十块,竖着往她脑门上狠狠一拍,然后转身就跑。
若问我为何要贴二十块,因为那是人民币中最接近黄符的颜色啊!
可我没跑两步,那僵尸仿佛就回过神来了,我看见地上被路灯照出的影子在一明一暗之间一个晃动,僵尸就已经冲我扑了过来!
我双肩被狠狠一推,脚尖踢在地上一块凸起的砖石上,当即跌了个满分的狗吃屎,还附加了背后压住我的女人的重量。
我觉得我的膝盖和鼻梁骨差不多都摔碎了,我的鼻血哗哗往下流,可这种时候我已经顾不上疼痛了,抹了一把血,撑着身体往前爬了两步。背后的僵尸却不放手,她紧紧抱着我,居然顺着我的腿往我身上爬了上来。
她抱住了我的腰,我跑不掉,不得不反过身来,双手拼命地抵住她的脑袋,她张着嘴,想咬我的脖子,让我流血,让我窒息,然后撕我的肉吃。
我蹬腿,除了浪费自己的体力,并没有任何反抗效果,我只有躺在地上,手肘撑地,手掌抵住她的下巴,奋力反抗。昨夜的雨让阶梯很是泥泞,我的衣服被泥水浸湿,透心的冰凉,从肌肉到关节,全都僵硬得不行。再僵持下去,我一定会被她吃掉。
“僵尸姐姐,我们打个商量。”我试图和她沟通,“我天天熬夜,肝不好,身体里都是毒素,你别吃我,我给你指条路,你顺着这条路往山上走,那儿有栋楼,楼里都是食物!”
她没理我,好像根本听不懂话。沟通失败,我只有呼救,刚开口喊了一句,僵尸忽然一转头就咬到了我的手掌,她牙齿用力,直接咬破了我的皮肉,血液从她的牙齿间渗出,我疼得呜呼哀号,连声尖叫救命。
然而喊了半天,这老旧的待拆迁区,连一条帮忙叫唤的狗都没有。
一个人住就是这点不好……你出了什么事,别人都不知道……
“我再也不吃烧烤了……”我有点哽咽,电影里的人被僵尸咬了都会变成僵尸的,我想着自己的命要交代在这里了,很是委屈,“我的稿子都还没画完……”
“呵。”
寂静的夜,隐约传来了一声男子的轻笑。
声音好听得让我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我瞅了一眼那紧闭双眼的小孩,正纳闷,忽觉金光乍现,身上重量忽然一轻。
我转回头来一看,只见我脚边站着一个裹了一身大黑袍的人。
从头到尾遮得严严实实,连头发丝也没露出一根。
他此时此刻手里提着的正是刚才咬了我的僵尸,僵尸在他手里就像个玩具一样,丝毫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滚吧。”
他将僵尸随手一丢,僵尸滚下阶梯,捡回一条命,那女僵尸却没急着自己逃走,她盯着男子看了一会儿,鬼魅似的往阶梯上一蹿,我以为她还要来咬我,却不然。
她跃到那小孩身边,一手将他抱住,紧紧地把他护进怀里,然后带着孩子逃离了这个地方。
黑袍人从头到尾只是静静地看着,并没有干预那僵尸的离去。
我也傻愣愣地盯着他。
这个时候,身体才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也不知是因为后怕,还是因为这一身湿衣带来的刺骨寒冷,更或者……
是因为这个人一步步向我走来,带给我的那莫名的战栗。
他在我身边停下。
我大概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沾了泥水的珊瑚绒睡衣,满脸泪水鼻涕混着血,披头散发,还惊魂未定地抱着自己被咬的手。
肯定是没什么好模样的。
他蹲下身来,大黑袍子里面仿佛有一团魔法一样的黑雾,让我离他这么近也没法看见他的脸。
他伸出了手来,连手上也戴着黑牛皮手套,从里到外,捂得严严实实,我不知道他是谁,只觉得他现在落在我头上的手,极其轻柔,像在抚摸一个重新拼凑起来的瓷器,那么小心翼翼。
好温柔……
他的手顺着我的头发,抚上了我的脸,然后用拇指帮我擦了擦鼻子下面的血。
他一言不发,我却忍不住了:“大哥,你谁?”
于是他又笑了。
声音那么好听,令我词穷,无法形容。他放开了我,站起身,后退一步,风一过,他的黑袍在我面前飘舞,就像那些漫画、小说、电视剧里面的英雄。
身为一个虽然没有什么想象力但还是沉迷二次元的漫画作者,我忽然,听见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怦然一跳。
突如其来。
我一直以为,不可能有人能触动我心里坚不可摧的“次元壁”,哪怕是那些奇奇怪怪的非人类,但生命的神奇和迷人或许就在这里吧……
不知道在哪个拐角,就会遇上传说中的奇迹。
“所以,他最后到底说他是谁了没?”李陪陪啃着苹果问我。旁边的美美和小狼连连点头附和:“到底是谁?我们楼里的吗?什么类别的?”
我正要回答,楼顶的房门又被人一脚踹开:“是她不敢相信的爱。”李怼怼抱着手站在门口,“都不去赚钱,又在偷懒?”
“我们也是要休息的,最近又没耽误干活。”李陪陪发工资了,说话有底气了些,“你别闹,让我们听小信说完。”
我顶着他们三个好奇宝宝的目光,咳了一声:“他确实是这样说的。”
“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