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呦一个人坐在公交车站长椅上正默默难过,头顶却忽然落下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一怔,愣愣地抬起头。
确定是她,陆怀轻把摩托车熄火,脱下头盔,问:“小孩,怎么坐在这里?不去医院看你哥?”
时呦呆呆地望着他,小脸猛地一抽,在那股委屈涌上来之前迅速低下头,掩饰即将掉落的眼泪。
她一声不吭,就这么坐在长椅上,脑袋低垂,指甲用力抠着大拇指皮,细白的小指头都被她抠出一道很深的红痕。
察觉出她的异样,陆怀轻下车,把车子停好走过来,在她跟前蹲下,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姑娘好像很难过。
“没……我没事。”
陆怀轻被她逗笑了:“都哭了还没事呢?”
“……”
“能告诉哥哥吗?”
时呦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她踌躇半响,才闷闷出声:“我……”
那一瞬间,似是积压许久的委屈找到了出口,眼泪根本不受她本人控制,哗哗地往下掉,“哥哥,我的钱不知道是被人偷了还是掉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小姑娘哭得一抽一抽的,边哭边抹眼泪,整个人委屈的不行。
“好了好了,别哭了。”陆怀轻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询问了一些情况,道,“可能是掉了,你仔细想一下钱有可能掉在哪儿,可能是你没仔细找而已,哥哥再去帮你仔细找找,好不好?”
“好,是一张百元。”时呦努力止住哭声,“上面好像……还有一条红色圆珠笔的划线,四角也有点皱。”
“还有什么特征吗?”
“没,没有了。”
“行,那你在这等着,哥哥去给你找。”
时呦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袖,迟疑了一下:“哥哥,钱还能找到吗?”
陆怀轻本想说可以的,但这样说太过肯定,便改口:“哥哥会尽力找的。”
“好。”
知道钱掉了找回来的机会很渺茫,所以陆怀轻安抚好小姑娘好后,也没再去找,而是直接去了一家店铺,用微信付款兑现了一张百元钞票。
“不要太新的,最好四角发皱,上面还要有一条红色划线的那种。”
正在给他找现金的老板惊呆了,抬起头看了看他:“小伙子,你这儿找女朋友都没这么精准的吧?”
陆怀轻笑了笑:“没办法,要用来哄小朋友的。”
老板努力给他挑选了一张跟他说得差不多的,但上面没有红线,陆怀轻只能借来圆珠笔,在上面划了一条红线。
等陆怀轻再次回来,已经是五分钟后了。
他把那张一百元递给她:“找到了,给,看一下是不是你掉的那张。”
时呦接过一看,满脸惊喜:“是我掉的那张!哥哥,你好厉害,你在哪儿找到的?”
陆怀轻假咳一声:“嗯,在不远处那片花圃里找到的,幸好钱掉在那里没人发现,不然早就被人捡走了。”
时呦低头,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钱,有些怀疑:“哥哥,你不会把你自己的钱当做是我的骗我吧?”
陆怀轻心头一震,又迅速恢复如常,笑道:“怎么会?要是这样,哥哥直接给你钱得了,干嘛还多此一举的骗你?”
“是吗?”
“好啦好啦,别想太多了,你想想,哥哥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有跟你掉的那张钱一模一样啊,你说会不会?”
“好吧。”
“不过谢谢哥哥!”小姑娘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哥哥你吃早餐了吗?我请你吃吧!”
为了感谢陆怀轻帮自己找到钱,时呦很开心地跑去包子铺重新点了两份早餐,送给他一份。
陆怀轻接过肉包,咬了一口,斜眼睨了身旁的小姑娘一眼,眉眼弯起。
还挺好哄。
——
经过这件事后,两人之间的小友谊越来越好。在医院,小姑娘在照顾他哥之余,对他也面面俱到。
比如这一天。
时砚躺在病床上,一边看陆怀轻给他录的上课视频,一边询问他:“陆哥,这个词汇怎么读?”
陆怀轻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草稿纸:“idiot。”
“什么意思啊?”
陆怀轻抬头看他。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时砚摸了摸自己的脸,臭屁,“是不是突然感觉哥特别帅?”
“只是突然觉得,你除了数学好以外,真的一无是处了。”
“……”
“哥,我回来啦!”
时呦两手提着两大袋子,用身体撞开病房门,有些笨重地走进来。
陆怀轻立即伸出手托起袋子的底部,减轻她双手的压力。
“呐。”时呦把两大袋的东西都放到床头桌上:“想吃的我都买了,够你吃到出院了。”
时砚面色一喜,伸手扒拉袋子看了看,发现里面全都是水果:“怎么都是水果?”
“多吃水果,活到九十九。”
“……”
时砚没好气道:“那我的辣子鸡呢?”
“吃什么辣子鸡?”
“我怎么不能吃了?”
“现在什么德行你自己不知道?”
“一个病号就不能有人权了?”
“那不好意思,你的人权已经炒成辣子鸡,被我吃了!”
“……”
身旁一道轻笑声把激动的时呦拉了回来。她这才想起,病房内还有第三人!!
时呦顿感窘迫,小小幅度地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恢复一副乖巧的模样。
“你妹妹说得对。”陆怀轻出声,“你伤都还没好,吃什么辣子鸡?”
“怀轻哥说得对!”时呦点头附和,从袋子里拿出一颗最红的苹果递给他,“哥哥,给你吃。”
苹果很大很红,被小小的一只手捧着,由陆怀轻的角度看去,几乎看不到她的手指头,但小姑娘杏眼很亮,如夏季第一滴掉落未到地面的雨珠,纯净且透彻。
陆怀轻笑意温和:“好,谢谢小时呦。”
陆怀轻伸出手刚准备接过去,可小妮子却又猛地收回了手。
“怎么了?”
“我帮你削皮。”
时呦拿出刀子,开始认真地削苹果皮。
陆怀轻也没阻止,叮嘱她小心一点,就继续给时砚讲题了。
但时砚就不满意了。
“小屁孩,我才是你哥!”时砚看到小鬼那一副阿谀奉承的样,一脸不满的挑眉,“能不能尊重一下我这个病房内最严重的伤号?!”
时呦削完苹果,又开始剥橘子:“你不是说你不吃吗?”
“……”
“而且人家怀轻哥这几天医院学校来回跑的帮你,咱们能不能有点感恩的心?”
“……”
时呦抬起头看他,语重心长地说:“哥,咱们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
时呦把剥好的橘子递给陆怀轻,后者也接过去,道了一声谢。
时砚看的不是滋味,身体往后一趟,跟一个大爷似的:“我饿了,我也要吃橘子!”
时呦把一个完好的橘子扔到他怀里:“吃吧。”
时砚把橘子重新扔回她的怀里,一脸嚣张:“没手。”
时呦面无表情:“你废的是腿,又不是手。”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了,陆怀轻适时出声劝说:“时砚,你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小孩计较什么呢?”
时呦:“就是!”
“……”
时砚视线在这两人身上来回转动,没好气道:“你俩什么时候这么同仇敌忾了?”
搞得他才是外人。
时呦:“傻逼。”
时砚:“你说啥?!”
时呦仰起小身板,义正辞严道。
“我说idiot的意思!”
——
今天是时砚要复查的一天。这天中午时母过来就带他去检查室复查了。
陆怀轻刚走出病房,就被小姑娘喊住了。
“嗯?”
“哥哥,这段时间真的麻烦你了,谢谢。”
“就口头的谢谢吗?”陆怀轻笑了笑,逗他,“不考虑一下一些实质性的感谢?”
时呦仰头看他:“什么?”
“比如说……请哥哥吃顿饭什么的。”
“哥哥你想吃饭?”
陆怀轻摸摸肚子,点点头:“哥哥忙了一早上,都滴水未沾呢。”
“可是你不是才喝了水吗?”
陆怀轻挑眉:“?”
小姑娘又点点头,改口:“行吧,那我请你吃饭吧!”
陆怀轻笑着瞅她:“这么勉强啊?你这样哥哥感觉自己像个坏人,专门骗小朋友饭吃的。”
“不会不会。”时呦连忙摆手否认,“我说请你吃就请你吃,哥哥,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再说,他这么可怜,她也不能真的坐视不管吧。
“那行吧。”少年的音调依然懒懒的,如一块棉花轻抚脸颊,惹人心头发痒,“那哥哥勉为其难得接受你的邀请了。”
时呦答应的很爽快,但到了美食街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见她突然停下来,陆怀轻扭头看她:“怎么了?”
时呦努力保持微笑:“哥哥,你想吃什么?”
“你喜欢吃什么?”
时呦估算了全身家当,道:“我特别喜欢吃前面那家牛肉面,那里的牛肉可好吃了!”
而且特别便宜,才十五块一碗!
“是吗?那就去吃这个。”
十分钟后。
陆怀轻低头看了看眼前相差巨大的汤面,目光抬起,落在坐在对面的小姑娘身上。
时呦讪笑:“那个……哥哥,不瞒你说,我没、没带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