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才听到“锦衣卫”三字,就吓得噤若寒蝉。
饶是活了两辈子的宋南音,也没料到自己这重生后头一次出府,竟然会遇到锦衣卫盘查。
绿竹与她对视了眼后,才有了底气,“车上乃是景阳侯府家的女眷,并无他人,还请官爷让道。”
“无论哪家女眷都得下车接受盘查,速速升起车帘!”
粗犷的嗓音言罢,那佩刀刀鞘就已经挑起了车帘一角。
宋南音面若寒霜,“放肆!”
紧伴着她这声娇喝而来的是马蹄飞踏而近的动静!
“啪——!”
一记鞭响!
男子漫不经心的清冷嗓音响起,“是本皇子监管不严,若惊扰了侯夫人还请见谅。”
五皇子,裴怀瑾。
这个名字才出现在宋南音的脑海中,她眼前似乎就浮现了男子修长的身量和俊美无暇的容貌。
前世两人并未有过多交集,但宋南音却记着这位五皇子的一份人情。
江从礼从状元郎坐上了驸马爷的位置后,头件事就是拿已经放了兵权的宋家开刀。
若非是五皇子在御前为宋家满门作保,恐怕宋家难逃处刑。
宋南音垂眸,“五皇子言重了,臣妇无碍。”
裴怀瑾忽地笑了,他的马鞭在旁侧敲了敲。
“少夫人这马车竟还会变活人戏法?”
江从礼!
宋南音扫向车尾的位置,原本缩在角落里的孩童早就不见了身影。
绿竹立刻掀开轿帘。
果然,被捆住手脚的江从礼正试图从马车上挪下去。
“小少爷,您可别胡闹了,夫人带你去看大夫,您就老实些吧!”
绿竹机灵,立刻就把江从礼给抱回了马车上。
宋南音的视线则是隔着两人,与马车上有着谪仙清冷样貌的裴怀瑾对上了。
她突然想起了上辈子那些文人夸赞江从礼的话,什么鲜衣怒马状元郎,君子兰之类的称呼。
在这刻,都远远比不上裴怀瑾在马背上意气风发的清冷模样。
他唇角带笑,可却依旧保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
宋南音旋即颔首,“让五皇子见笑了。”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江从礼不知怎么挣脱了麻绳,一把拽掉口中的布条。
他冲着人群中的身影大嚷,“爹!爹!主母要把我卖掉!”
宋南音惊讶了下,目光在人群中只扫视了亮眼,就看见了那松柏挺立的身影。
以及......
他身旁那抹月白色的婀娜身段。
好巧。
江宸风居然敢这么大摇大摆的带着他这个外室逛街?是真早就把她当死人了不成?
绿竹察觉到人群的聚拢,“少夫人?”
“放他去,让侯爷好好看看他的儿子。”宋南音手中转动的佛珠放下。
绿竹手里的力道也跟着放开,江从礼瞬间如同撒了腿的兔子往人群里蹿。
宋南音没忍住,突然轻笑出声。
因为她看见了江宸风两人惊慌失措的样子。
多可笑。
她替江宸风守了一辈子的活寡,到头来全都是为了他们一家三口做嫁衣。
裴怀瑾语气平淡,“少夫人在笑什么?”
“臣妇只是瞧见了些好笑的事情,有劳五皇子关心了。”
宋南音回话不卑不亢。
但裴怀瑾却察觉到了她的疏离之意。
他牵着马绳,“上次本皇子见夫人时,少夫人还尚未出阁,在马球赛上的风采可谓是冠绝京城。”
“望少夫人日后诸事顺遂。”
宋南音有片刻的失神。
诸事顺遂?
她多希望这四字真的能庇佑她此生。
直到裴怀瑾骑着胯下黑马绝尘而去后,绿竹才小声提醒,“少夫人,侯爷过来了。”
宋南音闻声这才回过来神,她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顺势让人把轿帘放下。
但此举让江宸风的怒气更盛,他身上的锦缎因步伐加快而发出了微微的摩擦声响,眉眼中的冷肃证明他绝非那些纨绔无功的世家子弟。
他身后紧跟着的是江从礼,小脸高扬,透着说不出的得意。
“宋南音,本侯让你照料平哥儿,你当街把他扔下马车是何意?枉费这孩子还叫你一声主母!”
面对轿帘外的质问,宋南音眸中的讥讽更甚。
是啊。
只是叫她主母而已,又并非母亲。
她上辈子劳心劳力培育了他二十多年都没换来一句母亲,还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这辈子,她凭什么再去管他?
若非顾及宋家的安危,她必然一锅砒霜送了侯府上下去见阎王。
宋南音的嗓音散漫,“侯爷看错了吧,是这孩子自己从马车上跑下去的,与我有何关系?”
这更让江宸风冷然,“平哥儿还只是个孩子,你却将他五花大绑在马车里,又是何意?”
“不为何。”宋南音淡淡道:“这孩子我教不好,不想养了,所以来找侯爷还子。”
她将“还子”二字咬的格外清晰,让江宸风额头暴起的青筋被强制抚平。
“平哥儿已经在宗祠认祖,是景阳侯府的小世子,怎能说不养就不养?”
宋南音嗤笑,“世子?他算哪门子的世子?不过就是个旁支的庶出,也配记在我名下占我儿子的位置?”
“你——!”江宸风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只是几日未见,原本温顺少言的宋南音居然换了个脾性。
躲在他身后的江从礼突然嚷道:“爹,她是个坏女人,我不要她教!”
江宸风原本铁青的脸色更是阴云密布。
这句话也正中宋南音下怀,她笑眯眯的道:“侯爷可听见了?是这孩子不肯让我教,半点礼数都不知的东西,我可养不了。”
不等对方再开口,宋南音吩咐。
“回府。”
马车四角上的铜铃摇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缓缓驶离后,只余下了少许檀香味。
宋南音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她明白,回府后才真是有场硬仗要打。
毕竟,侯府里的那位江夫人可并非是吃素的善茬。
当初,也是江夫人借着郡主的身份向宋家下聘,否则单单只是景阳侯府,宋家是断不会结上这门亲事的。
文官与武官素不通亲,这早已是南周朝默认的规矩。
但他们求来了这桩婚事,却如此蹉跎于她。
宋南音素净的手指拨动着佛珠,“绿竹,回府后,你和徐妈妈去把账本都取出来,我要清查。”
她倒是要仔细看看,这偌大的景阳侯府究竟吃了她多少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