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我们村里有个奇怪的风俗
女人只要生下长子,
就要办一场宜弟酒,
宴请全村的男人。
据说用长子做祭,才能保证族中香火不断,后面生下的弟弟才能健康强壮,家宅富贵,族里多子多孙。
[昔者越之东有輆沐之国者,其长子生,则解而食之,谓之宜弟。]
——《墨子·节葬下》
01
我爸又结婚了。
带回来的后妈挺着一个大肚子,笑呵呵地给我和妹妹发糖吃。
奶奶见状赶快过来抢走我们的糖。
「两个小丫头再吃牙齿该疼了,收拾收拾去出去玩吧。」
后妈笑得更开心了,嘴里叨叨地念着,
「你们家真好,一点都不重男轻女。」
我心头打了一个寒颤,
又是一个被骗来的女人。
牵着妹妹路过隔壁王婶家,
看到他家正在办宜弟酒。
村民们都挤在他家门口看热闹。
趁着人多,我挤进去趴在中间偷看。
透过缝隙我看到一双粗糙的大手拖着一团白生生光溜溜的东西,上面沾着黏液。
那团东西不停的在男人手里蠕动,旁边的男人手起刀落快速的捅进去往下一划,握紧刀子在里面搅动几下,一团冒着热气的东西流进旁边的桶里。
我感觉有些恶心,但围观的男人们却是很兴奋,纷纷挤进去抢位置坐好。
村民进去以后,我和妹妹就被暴露了。
「你们两个女娃在这干啥,快出去,宜弟酒不准女人参加。」
我见被发现了,也不好再随着人群偷溜进去,只好牵着妹妹出来。
院子里的男人嬉笑怒骂,人声鼎沸,我回头看了一眼侧边的黑屋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刚才我听到那里发出一声十分凄厉的惨叫。
02
新来的后妈怀孕6个月了。
人长得十分漂亮,对我和妹妹很好。
她说她既然嫁进来,就是我们的新妈妈,以后会好好照顾我们姐妹俩。
我鼻子有些发酸,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母爱了。
午饭弄好后,我照例盛出一碗米饭夹些菜,放在门口的牌位面前,跪着磕了三个头。
隔壁的二傻子拍着手指着我说,
「拜哥哥,拜哥哥。」
我回头白了他一眼,
「拜你家的去,别拜我家的。」
后妈闻声走出来,看到牌位,好奇地问我,
「阿男,这是谁的灵位?」
「我哥哥的。」
后妈拍了我一下,
「胡闹,牌位放这里的话,棺材埋哪啊?」
我看着后妈笑意盈盈的脸。
明明太阳晒在我身上很暖和,但心底却是冷得发寒。
「当然埋在肚子里啊。」
二傻子扒开我大声说道。
后妈不满地踢了他一脚,
「大白青天的,胡说八道,丫头以后不许跟他玩了,人都玩傻了。」
说完拉着我进屋,我回头看了一眼二傻子,他蹲在我哥的牌位前嘿嘿的朝我傻笑,嘴里做着咀嚼的动作。
「好吃。」
我们这个村子叫做宜弟村,女人嫁过来生下的第一胎男孩称为长子。
在这个村里长子是家中的守护仙,都需要在门口立一个牌位,看家护院。
03
晚饭后,后妈去休息,爸爸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倒了一杯酒,坐在桌子上吃起来。
妹妹趴在旁边好奇地问。
「爸爸你在吃鸡爪子吗?盼男也想吃。」
爸爸没有回答,看着妹妹的脸冷笑,把油纸包里酷似小手的东西扔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起来,又从油纸包里撕下一块肉喂给妹妹。
妹妹奇异般地睁大眼睛,
「爸爸,真好吃。」
晦暗的灯光下,我爸笑得好像一个魔鬼。
奶奶从院子里走进来,看见我站着发呆,抄起凳子就砸向我的后背。
「死丫头,看你爹作什么,还不赶紧收拾桌子」
我忍着疼痛开始收拾饭桌上的残渣。
「儿子,今天去王二家吃席了?怎么样,几斤几两,肉多不?」
我爸把嘴里的骨头吐在地上,打了一个饱嗝说,
「七斤多点,肉不多,这点都是我偷偷藏起来的,好多人没吃到,就喝了点汤。王二那个傻逼,给婆娘养身子都不会,要我说,还是上次李家那个好,九斤多,可肥了」
奶奶给他重新倒了一杯酒说道,
「我瞧着慧慧这胎也不大,你明天带去瞧瞧,是男娃不?是的话咱要好好养起来了,别到时候斤头不够坏了规矩。」
「知道了,肯定是男娃。」
04
我捧起爸爸吃剩的骨头带到院子里,小心翼翼地在牌位旁边挖坑埋起来。
「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哥哥,就埋这里跟我哥哥做伴吧。」
收拾干净以后,我溜进后妈的屋子,她搂着妹妹正睡得香甜。
看着她们我突然想起来,亲妈以前也是这样陪我睡觉的。
我妈嫁过来生了两个女儿以后肚子就没动静了,奶奶骂她是不会下崽的老母猪。
整天拿扫帚打她,我每次想去拦,都被我妈抱在怀里护得死死的,不让扫帚打到我一丝一毫。
她生完妹妹就被奶奶赶去猪圈里睡觉。
我陪着妈妈躺在猪圈里,刚出生的妹妹哭得撕心裂肺。
爸爸本来想把妹妹扔到河里溺死,但是奶奶跟他说,
「这两个养大了能赚钱养家,还能收彩礼,稳赚不赔,留着能干活。」
妹妹才能活下来。
我妈最后还是没怀上男娃,我爸把她关进西边的柴房里,村里相熟的叔叔伯伯勾肩搭背地进去,光着膀子出来。
几个月后,妈妈的肚子就大起来了。
爸爸和奶奶每天给她炖鸡吃,把她的肚子养得圆滚滚的。
快要生的时候,我看她实在痛苦,悄悄进去把她放出来活动一下。
没想到,妈妈拉起我就跑出家门。
我们一口气跑到村尾,夜黑风高,我又看不清脚下的路,一个孕妇一个小孩我们逃得十分费劲。
没一会,我爸举着火把追过来。
我妈见逃跑无望,她哭着松开我的手,把我推到我爸身边,转身从崖上跳下去。
她走我的时候在我耳边说:
「阿男快跑,他们是魔鬼。」
05
后来他们在山脚找到我妈摔碎的尸体,据说因为距离太高,冲击太大,肚子里的娃娃都喷出来了。
那个娃娃是个男孩,我爸捡到的时候还有一口热气在。
抬回来的那天,奶奶在院子里支了一口大锅,就带着我和妹妹出来了。
出门的时候我听到院子里的吵嚷声。
「张江啊,你家这席不够意思啊,塞牙缝都不够。」
「凑合凑合吧,都他妈没足月,过段时间我凑钱去讨个新的。」
再后来,门口就多了一个小牌位。
奶奶说,这是我的哥哥。
天刚亮,我从小屋出来洗漱,就看到奶奶在磨刀准备杀鸡,见我出来,忙招呼我过去抓鸡。
「死丫头,你的嘴巴可得给我闭紧了啊,要是坏了我们家的大事......」
奶奶没说完,只是拿刀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我吓得缩了缩脖子,赶紧把手里的老母鸡,递给奶奶。
后妈起来的时候,老母鸡已经炖得满屋飘香,妹妹馋得直流口水。
奶奶给后妈盛了一大碗肉后,分给我和妹妹一人一碗清汤。
我看着面前掺水的汤,什么都没说,低头大口地喝起来。
后妈见我们碗里没有肉,又分给我们大半碗。
「多吃点,长身体呢。」
后妈温柔地摸摸我的后脑勺,我的眼泪大滴地落在碗里,不敢抬头。
我很喜欢这个后妈,好想告诉她真相。
06
我在说和不说之间来回挣扎犹豫。
晃眼间,两个月就过去了。
我爸带后妈去镇上检查身体。
回来的时候买了一大堆东西,就连我和妹妹都分到2盒饼干。
「妈,佳慧怀的是男孩。」吃饭的时候,我爸喜滋滋宣布这个好消息。
后妈害臊的拍着他的肩膀,
「哎呀,那机器不一定准的。」
奶奶两眼放光地给后妈盛了一碗鸡汤,
「多吃点,佳慧,好好养,这可是咱们家的第一个儿子。」
后妈接过来给我和妹妹一人倒了一半。
「以后咱们家就是有儿有女的人家了。」
我大口大口地扒着饭,不敢说话。
晚上我回屋刚合上门,就听见奶奶同我爸说,
「儿子,你明天一早去预定村头雷师傅啊,一定要提前预定,他做的席好吃些。」
「妈,咱们办几桌啊?」
「我看慧慧这胎能养到8斤以上,咱们办20桌,多一点,这往后的男娃也能养得亮堂些。」
我听的心惊胆战,我家也要办宜弟酒了。
在我们村里,女人只要生下长子,就要办一场宜弟酒,宴请全村的男人。
据说用长子做祭,才能保证族中香火不断,后面生下的弟弟才能健康强壮,家宅富贵,族里多子多孙。
后妈见我一直没进去,就挺着大肚子出来拉我。
「阿男,妈妈把被窝焐热了,快来,咱们三个一块睡。」
我和妹妹一左一右的躺在后妈旁边,她拍着肚子说,
「等弟弟出生,咱们就四个人一块睡。」
我的心里像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又沉又闷。
后妈给我掖了下被子,
「丫头,你冷吗?过来点靠着我。」
我吸着鼻子钻进后妈怀里。
07
后妈怀孕9个月的时候,村长家办宜弟酒来叫我爸。
我爸昨晚喝醉酒还没醒,奶奶就叫我先把礼金送过去。
特意嘱咐我送到门口就行,不能进去。
我点头答应。
可能去得太早,人还没有来齐,院子里忙碌的男人们才刚把桌子支起来,记账的人也不在。
我走到门口,就听见旁边的小黑屋里有女人正撕心裂肺地惨叫。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爬上来村长家的屋顶,悄悄地挪开一片瓦。
只见屋子里有一个女人正在生孩子。
躺在床上的女人面色痛苦,村长老婆按着她的腿说着,
「春梅啊,使劲,快出来了。」
紧接着她惨叫一声,屋子里便响起婴儿的啼哭声。
「是个带把的,我们家有长孙了。」
只见村长老婆喜滋滋把她腿下面的小娃娃拿出来放进盆里,简单擦洗后称了一下。
「8斤8两,够了,开席吧。」
一瞬间,屋子里的人喜笑颜开。
床上的女人闻言剧烈地挣扎起来,村长老婆赶忙拿来毛巾堵住她的嘴巴,绑住手脚。
「春梅,这是咱们村里的规矩,牺牲这个,后面咱们家才会多子多福,往后还会有很多儿子的。」
女人脸色惨白,眼角不断流出眼泪,她死死盯着村长老婆手里的孩子。
08
我虽然隐约知道村里的规矩,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我害怕得捂住嘴巴。
村长老婆一群人抱着光溜溜的小婴儿出去了。
留下屋里绝望挣扎的女人。
我顺着房顶艰难地挪过去,终于看清楚院子里的全景。
院子里已经放好10几张桌子,正中间支着一口大锅,烧涨的水正在咕噜咕噜地沸腾。
同村的王二拿来一把剪刀和砍骨刀,磨得锃亮放在一旁。
他们将婴儿放在供桌上,盖上一块红布,面前点上三炷香,插一块大肥肉,一碗新鲜的米饭,一碗灯油。
来吃席的男人们面对供桌排排站好,在村里陈大仙的指挥下,跪地磕头。
「一拜长子法力无边保佑全家富贵长命」
「再拜次子健康强壮主家香火源源不断」
「三拜长子速速成仙护佑全村雨露均沾」
男人们拜完以后,就将婴儿蒙在红布里抱下供桌,用烈酒浇一遍后,把手伸进红布里。
红布里的哭声突然尖利起来,只是一声后就戛然而止。
一旁的男人赶快递过来一只小水桶,血液像打开了闸门一般,
「接好接好,这血可他妈珍贵了。」
紧接着,王二拿来剪刀,往白白软软的身体怼下去,噗嗤一声。
我瞬间蒙住眼睛,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根本不敢看。
再睁眼的时候,大锅已经合上盖子。
村里专办宜弟酒的雷叔手里不停的切着葱姜蒜末,腾出手来,又杀了两只鸡洗干净,准备下锅爆炒。
村里的男人们开始互相倒酒,谈笑风生,坐等开席。
原来是这样。
我妈临死前说的魔鬼竟然是这样。
我吓得手脚冰凉,场面太过于震撼,以至于我的裤管什么时候湿的,我都没发现。
从屋顶上小心翼翼地下来,我的尿液顺着裤脚滴滴答答,落在村长家门口放置的驱鬼烛正中。
刚刚还烧得正旺的烛火瞬间熄灭。
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