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没有母妃照拂，比起其他帝姬来，日子自然不如。

皇后所出的山安帝姬身份尊贵，二人年纪仿佛，可山安帝姬对自己却实在谈不上友好。她仅仅奉命将新采摘的栀子花放到琉璃盏里，山安帝姬便将琉璃盏打碎，栽到了自个身上。

可是——

言语上的刁难可以忍，不是她做的事情，她绝不肯认。由此触怒皇后，被罚至御花园长跪。

日头热烈，她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跪得摇摇晃晃，山安帝姬洋洋得意地站在她的身前，无不轻蔑，“你这洗脚婢所生的贱坯子，就该在这里好好晒一晒。”

她跪直了身体，“四皇姐还是回宫休息吧，这么大的太阳，四皇姐若是再耽搁下去，将皮肤晒黑，便是和靖的不是了。”

山安帝姬肤色偏黑，常以为憾事。她恶狠狠瞪了跪着的和靖一眼，扬长而去。

那天她跪了很久，跪到太阳被厚厚云层遮住，跪到天边传来低沉雷鸣之声，漫天大雨中，头顶上多了一把伞。

她向上看去，执伞的手骨节分明，少年冲她微微一笑，“我午间的时候从此经过，你便跪在了这里，你跪了这么久，为何不哭？”

雨水顺着伞淌落，和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不会哭。”

她在撒谎，她当然会哭。每一次受了山安的欺辱之后，回到无人的地方，她都会哭。

少年笑一笑，将伞向和靖的方向又靠了靠，望着雨雾中的碧瓦飞甍，轻声说：“南朝的雨景真美。”

这是和靖同北朝来的质子萧岐的第一次正式交集。

一个是不受宠的帝姬，一个是身份尴尬的质子。

萧岐在南朝过得实在不算好，父皇并不喜欢萧岐，或许是萧岐让他想起了那些南朝曾向北朝和亲献供的漫长岁月。

若不是北朝皇帝一朝猝死，后宫嫔妃各恃母族势力争斗不休，南朝也不会有喘息之机。而北朝的皇位之争愈演愈烈，萧岐是最先出局的那个，被踢到了他们南朝来当质子。

人人都敢轻慢他。

几位皇子会故意同他比试射箭，见萧岐脱靶后便哄堂大笑。帝姬们神色各异，和靖与他在人群之中遥遥相对一眼，随即别开眼神来。

她知道他的实力。在自己的殿内，萧岐可以满拉二石的弓并射中红心。

可萧岐只能藏拙。

和靖忽然从往事里抽离出来，视线定在天青色的帷幔上。

一旁的萧陵问：“为何不继续？”

她跌跌撞撞地从榻上下来，冲到桌前，就着杯中冷茶一气灌下。入口的凉意让她清醒了些。

她太想和人分享萧岐，岁月压在她的心头，令她喘不过气来。可萧陵不行，对胜利者说起失败者的点滴，对地下的萧岐未免太过残忍。

她忽觉一阵甜腥，原来舌尖不知什么时候已被自己咬破。

4

和靖的册立来得忽然。

某个寻常的清晨，和靖在殿前屋檐下看凝结的冰柱时，萧陵的圣旨就到了，位分给得不错，是贤妃。

如今中宫空虚，贤妃便是顶了天的位分。

册封大典时，她随在萧陵身边，看着下首乌压压叩拜的人群，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真实感。这一夜，萧陵自然是歇在她的昭阳殿。

和靖的双目依然用白布蒙了，一切灯火通明，落在她眼前的只不过是一点隐隐绰绰的白光。

萧陵的指尖上有一层薄茧，抚上和靖肩头时自然感受到她的战栗，他在和靖的眉心间烙下一吻，“朕要你的顺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