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太子府的轿撵，停在王府门前。

宫里熟读《女训》的女官过来教我礼数。

事无巨细。

小娘小声提醒「苏果，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要，要笑....」

女官看着我。

太监总管捧着白绫与毒酒，眼神阴鸷。

王府之外，是一营神情肃穆的禁军。

他们身披铠甲，手搭刀柄，只等那一声令下。

我知道，今日若我不笑出来，一字并肩王府，便要满门抄斩。

多为难人啊......

终于，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心却是一阵绞痛。

女官终究没有太过为难「太子妃，快些梳妆，莫要误了时辰」

言罢，她便领着人出去了。

直到人离开，门关上，小娘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这世道就是喜欢逼着人做自己不愿做的事.....门关上了，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出了这扇门，你还有一段路要笑着走完。」小娘拍着我的肩膀，轻声安慰。

我抿着唇强忍着。

不能哭啊，我心想，妆哭花了笑着就不好看了。

圣旨说，我入太子府的那一刻，便是我娘人头落地之时。

我要听鞭炮声，要听欢呼声，要在亲眼看着行刑完毕后，当着国师的面笑出来。

笑到他觉得满意为止，否则一字并肩王府，便是夷三族的下场。

这是唯一的机会。

这世道，就是如此的难为人，并且得寸进尺。

你低了一次头，跟着便要你弯腰，一旦弯下去，一辈子都抬不起来。

可不弯，便活不下去。

自己倒无所谓，可总要为关心的，爱护的人挣一条命。

世道要为难一个人，就是会这样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绣着龙凤的大红盖头盖上，有风吹来，我最后遥遥望了一眼南方。

脑中不禁想起那道桀骜的身影。

他说要去寻一把剑，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

如今三年过去，也不知道寻到了没有。

回来了没有。

当初，他说要我跟他走。去浪迹江湖，去天涯海角。

他说「一字并肩王算什么？太子又有什么了不起，皇帝我也不放在眼里。」

简直大逆不道！

记得，当时我是有意动的。

大不了我不当这个郡主了。或者设计让他将我掳去，他是有这个能力的。

想来太子哥哥一定会成全我，替我去皇帝那要一封假死的诏书，

这世间便再无苏果，从此一了百了。

若真是如此，如今也不用这么难受了。

或许，我的人生会有另一种结果。我想要的那种结果。

当时，我是为什么没有答应呢？

院子里的风停了，卷走了枝头最后一片枯叶。

我一阵感慨，时间过去太久，终究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弟弟苏定坤一路搀着我，在我耳边低语「姐，府外我埋伏了五百名刀斧手，只要你摇摇头，我就反了。场面乱起来，要趁乱送你离开不难的。城门外，有太子安排的马车，一路皆有打点，只需一日，便能将你送往汉城......」

「你知道的，汉城是死地，不论国师，还是陛下，定然不会追到汉城去的，太后奶奶也会尽力护着你，所有人就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在那边给你安排了一栋小院，有三名仆人，你生活在那，一生便能衣食无忧......」

他喋喋不休「而且，只要我们这边动起来，太子那边便不会有顾忌，大娘他自会有照应，你不用担心。」

我心口一阵绞痛，这才想起，当初自己为何没有跟那人走。

是啊，我有爱我的家人，有从小到大照顾我，爱我，甚至愿意成全的太子哥哥。

我又怎能因为自己的自私，将全家推向深渊呢？

只好画地为牢的等他回来，等他强大，等他说的那样，一剑斩天。

他少年天才，三年浪迹江湖，要打遍天下无敌手。然而我在京都这两年，没听说他赢了谁，却听人说，他因盘缠不够，堂堂皇三子，卖了马，当了剑，最后还要了饭。

应了爹说的那句「不知天高地厚。」

少年天才，最终还是在几两碎银面前折了腰。

我忽然有些遗憾。

没能等到他，这一生，也终究是嫁不了他了。

红盖头像是悬着的一把刀，令我不敢听，不敢动，不敢应。

弟弟催促道「姐，马上出府了，你快摇头啊.....」

像是密密麻麻的银针落在我的心上，千疮百孔。

眼泪在眼眶里翻涌，我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才上的妆不能哭花了，否则这一路我又怎么笑的好看，笑的令人满意？

为了父亲，为了王府，为了所有爱我宠我的家人。

这份屈辱，我是必须要受下的。

之后，便不活了。

我如此想着，上了轿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