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出了东宫以后,萧景炎直接去了谭鹤龄的住处。
此时,谭鹤龄正在几个仆人的帮助下,艰难的把自己往铠甲里塞。
以他现在微微发福的身材,早已经穿不了以前的衣服了。
更何况这一身铠甲。
这次,他们要去见的是曾经的梁国旧部。
谭鹤龄也是为了萧景炎超碎了心。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想当皇帝,必须要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对于萧景炎来说,这批梁国铁骑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谭鹤龄在几个仆人帮助下一顿折腾下来,终于成功的把这套本就有些老旧的盔甲给撑破了。
萧景炎在后面半开玩笑道:“这么看来,以前舅父很精干啊!”
谭鹤龄扯了扯嘴角,一副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向萧景炎。
想了许久,他最后从暗阁里拿出了一幅金色的盔甲。
他抚摸着盔甲上面金灿灿的鳞片,缓缓说道:“这是曾经你外公梁成王......不对,是梁惠帝给你母亲打造的。”
“他们都说你母亲在肚子里就闹腾,肯定是个皇子。没想到结果生出来却是个女儿。”
“虽然是个女儿家,而且貌美如花,有倾城绝色,却绝对不是一个文静的人,比一般的小子还闹腾。”
“当初,你母亲就是硬穿着这副铠甲带着我等来到了大乾,领着一帮梁国健儿南征北战,耗费七载光阴,为陛下打下了半壁江山。”
“我时至今日还清楚的记得,她第一次穿着这套宽大的铠甲,那愣生生的模样。”
说到这里,谭鹤龄不由得红了眼眶。
那股伤感的情绪,甚至都深深的影响到了萧景炎。
看着眼前镌刻着龙纹的金甲,萧景炎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穿上试试。
就这样,在侍卫的帮助下,萧景炎轻轻松松就穿上了那副本属于梁国太子的金甲。
顺着金甲摸去,如今仍然能感觉到那彻骨的寒意。
旁边的谭鹤龄看得老泪纵横。
他从没想过,公主走后,这副金甲居然还有重见天日之时。
而且,还是穿到了她儿子身上!
萧景炎一看老头儿又要伤春悲秋,赶紧提醒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先去悍骑营吧!”
谭鹤龄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插着眼角的泪花说了一句:“好。”
两人骑着骏马,带了四五个仆从就迅速出发了。
悍骑营就在皇城西边。
是唯一一支,除了守备军以及大内御林军外,被允许驻扎在皇城里的军队。
倒不是萧烈对他们有多放心和重视。
只是因为,当年为了让他们这些梁国勇士给自己卖命,他亲口许下过诺言。
彼时,萧烈被蜀王三十万重甲,重重包围在北江城,已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关头。
为了突围,他指天发誓,只要悍骑营帮他解了围困,自己一旦问鼎皇位,梁国公主就是未来的大乾皇后,其子必定继承大统。
另外,划给梁国一块土地肥沃的富庶之地,让他们的后代得以繁衍生息,不再受北方苦寒。
如此丰厚的条件,方才换得悍骑营个个奋勇争先,以死相搏。
两万铁骑硬冲重甲阵,成功突围,总算是以及其惨痛的代价,保住了萧烈这条小命。
那一战,悍骑营直接减员三分之二。
可想而知,当时的战况,究竟是何等的惨烈!
如今,萧烈碍于情面,算是勉勉强强维持的着当年的诺言,悍骑营也得以保留至今。
谭鹤龄一方面为了避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没有完全实现当初的承诺,觉得无颜面对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们,以至于许久没有来这里了。
他让萧景炎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去看看。
谭鹤龄大步入内以后,只见好些个年纪四五十岁的将士们,穿着兽皮衣围在火堆边,犹如当年在梁国那般,饮酒做谈,闻歌起舞,自有一股豪迈之气。
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壮,左手缺了一指,脸上有条贯穿整张脸的狰狞刀疤。
他就是现在悍骑营之首,镇北将军铁玄。
虽然身为二品四镇将军,实际上能管的,也只有这区区五千人的悍骑军而已。
“钦天监少监,太常少卿,谭大人到!”
谭鹤龄旁边的下人高声喊道。
听了这话,悍骑营内几乎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他,继续饮酒吃肉,载歌载舞。
铁玄冷笑着喝了口酒漱了漱口,狠狠的吐在地上,然后才不紧不慢的回头,戏谑的瞥了他一眼道:“少卿大人要到,何不早言。我等也好列队持仗,欢迎少卿大人啊!”
谭鹤龄被怼的老脸通红。
他连忙赶走了所有下人,揣着手,陪着笑脸快步上前道:“铁将军莫要再损谭某了。无论如何,谭鹤龄还是当年的公主账下的议军,您还是......”
他话没讲完,就被铁玄无情打断了。
气怒的铁玄奋然起身,将手上的酒碗狠狠扔在地上,瞪着一双牛眼,连声质问道:“谭鹤龄,你说这些话时,难道内心不会感到羞愧么?”
“你一路高升,位极人臣,享受荣华富贵。”
“可是我等呢?在梁国,现在就是乱臣贼子,被万人唾骂。在大乾,不被皇帝信任,活活关在这笼中等死!”
“当年,我等一腔热血,跟随公主殿下出生入死,百战余生,如今全他娘喂了狗!”
谭鹤龄被骂的羞愧不已,满脸通红的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反驳。
当年承诺的一切,全都成了空谈。
曾经尚未陷入内乱的大乾,可谓是如日中天,继承前朝国号与大统。
周边七国国王,一度称臣纳贡,可谓威风一时。
梁国在东北苦寒蛮荒之地,公主嫁与萧烈,全国精锐尽出,就是希望得到一块肥沃的土地,让梁人可以进行耕种,繁衍生息。
没想到,梁国健儿抛头颅洒热血,拼尽一切让萧烈称帝以后,得到的只有南方一片常年被瘴气笼罩,尚未开发的飞地。
都城在北,封地在南。
这就是妥妥的侮辱!
梁王一死,世子见大乾羸弱,加上实在是不堪受辱,干脆直接称帝了。
最后,连这块飞地都没了。
如此一来,他们这些还没回国的将士,便成为了梁国的罪人。
梁国不要,大乾嫌弃,左右不是人。
只能守在这悍骑营中,屈辱的过了十几年。
当年壮志凌云的青年,都熬成了满腔怨气的中年,早生华发。
甚至一些年纪较大的,干脆直接就熬不住,变成了军营西边的一捧黄土。
此时,面对铁玄咄咄的逼问,以及其他梁国将士们愤怒的目光,谭鹤龄惭愧不已,眼圈通红,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从后面响起:“诸位这些年多有受苦,我代我父皇请诸位恕罪。”
“何人能赎去这滔天罪恶!”
铁玄双眼一瞪,怒骂一声回头看去,只见穿着一身金色战甲萧景炎大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