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青州北地，此时正值腊月，冰天雪地。

知府衙门内灯火通明，一个老妇人跪在雪地里苦苦哀求。

“大人，求您快些上禀京都的御史大人吧！大夫人要撑不住了啊！”

邓婆婆泪眼婆娑，乞求着面前的青州知府赫途。

赫途的脸色也不好看，看了眼婢女捧出来的一盆血水，冷声道：“你慌什么？妇人产子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夫人也不是头胎，这点小事都要惊动岳丈大人，成何体统？”

话音才落，屋内又传来了一道凄惨的叫声。

伴随着婴孩落地的啼哭声，在雪夜里响起，显得异常诡异。

“啊啊啊哇啊哇啊”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快不行了！”

邓婆婆惊恐的回头，连滚带爬的朝屋内跑去，“小姐！我的小姐啊！”

赫途的眼中也闪过一抹精光，蹙眉靠近。

眼看着成稳婆抱出一个婴童，他的视线跟着顿住了。

眼中略有些期待：“可是男孩？”

成稳婆愣了一瞬，犹豫道：“回禀大人是.九.小姐”

结发妻都快死了，还管孩子是男是女

赫途整个人如遭雷击，俊脸在顷刻间变得黑沉，薄唇不悦的抿起，“又不是嫡子”

他有一个夫人，两个妾室，共为他育有六女两男。

偏偏两个男孩都是妾室所出！

而他的发妻已经连续生了三个女儿了！

赫途看都不想看那襁褓中啼哭的婴童一眼，径直朝屋内走去。

然而他还是来晚了，一只白皙的手臂滑落，屋子里的人跪了满地。

“夫人.小姐！您看看老奴啊！”

“夫人！”

邓婆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是知府夫人的贴身奴仆，自幼伺候知府夫人，怎能不难过？

赫途的心里也咯噔了一下，脸上却没有半分悲伤。

第一反应竟是：他该如何向京都的御史大人交代？

知府夫人是御史府的嫡女，很是受宠，而他靠着御史府女婿的身份，没少得到好处。

御史膝下无子，就指望着自己的两个女儿能生下嫡子。届时千娇万宠，都是嫡子的。

没有知府夫人膝下的嫡子傍身，那御史翻脸不认人也是极有可能的。

赫途的眼中闪过一抹恨意，余光落在已经停了哭泣的婴童身上，暴怒发泄吼道：“都是这个小畜生害的！”

“来人.来人！把这个小畜生给本官扔到柴房里！夫人丧期未过之前，不准放她出来！”

话音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那还是个刚出生的孩子啊！此时扔到柴房，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邓婆婆连带着成稳婆顾不得悲伤，连忙苦苦哀求道：“大人，这可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大人！她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柴房那种环境啊？”

“求大人怜悯！”

“大人放”

“大人！”俩人话音未落，小厮就在门外慌乱的打断道：“大人！侧夫人生了，是个男孩，哭着要见您！”

赫途闻言，一下就慌了神。

“侧夫人如何了？可有什么大碍？”

他的神情十分担忧，比听到自己的发妻难产而死时更加紧张。

小厮回禀：“侧夫人现在身体很是虚弱，一直唤着您的名字，小公子也一直啼哭，大人快去看看侧夫人！”

赫途听后竟毫无留恋的离开了主屋。

期间还不忘嘱咐道：“把那个小畜生给本官扔进柴房，谁要是敢护着她，自领三十大板！”

他娶御史嫡女不过是为了升官发财，毫无半分情爱。

自幼娇惯长大的大小姐，遇到长相不错，学识也极好的人，随便哄骗几下，就可轻易上钩。

下人们人微言轻，谁敢多言？

倒是成稳婆，看着床上了无生气的女子，心里极为心疼。

知府夫人每次产子都是由她接生的，四次予她的报酬都不菲。如今难产而死，亲生骨肉还要被如此对待

思及此，成稳婆更加心疼了。

她默默的抱着九小姐去了柴房，心里想着知府大人只是一时忍受不了丧妻之痛，才会那么对待亲生骨肉，那她就暂且护着九小姐一晚吧！

邓婆婆也是心疼得紧，两相衡量之下，她还是决定去找知府求情。

毕竟九小姐才落地，脆弱得很，怎么能那么折磨她呢？

然而等她冒着寒雪走到连房侧夫人的房门口前，准备敲门时，却生生顿住了。

她的双手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唇，眼神中满是惊恐。

屋内的下人似乎都被遣散走了，恰好给了她偷听的机会。

“大人，只要能为您分忧解难，妾身什么委屈都能受得了”

“反正妾身与大夫人平日里的关系也极好，妾身愿意将自己的儿子当作是大夫人今夜难产诞下的嫡子”

连房一脸委屈的说出这些话，浑身似柔弱无骨般的靠着赫途。

“只是.您今后要对妾身更好才是呢”

邓婆婆惊愕不已。

她也知道赫途一直想要大夫人诞下男婴，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平日里那个光风霁月、风度翩翩的知府大人会做出“狸猫换太子”这么胆大妄为的事！

“连房放心，本官自是会心疼你的。”

“那，大人，九小姐怎么办？”

提到那个刚出生就克死亲娘的小畜生，赫途的声音都变冷了。

“那个小畜生！一出生就毁了本官的半个前程，就让她在柴房自生自灭吧！”

“可是大人，大夫人今夜产女，主屋上下无人不知，我们将浩儿换过去，有用吗？”

这句话倒是提醒赫途了。

主屋内的仆人有一大半都是知府夫人的贴身侍女，确实留不得。

而且那个小畜生也是留不得的。

“既如此，那些人与那小畜生，就不必留了！”

“大人忍心吗？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赫途似乎冷笑了一声，“她都生了四个女儿了，你看本官何时多看过那几个小畜生一眼？”

“.”

后面的话邓婆婆没敢再听了。

她死死的捂着嘴唇，蹑手蹑脚的离开，朝着柴房的方向狂奔。

她得快点，再快点。

大雪使劲的往她身上砸，巨大的噩耗接二连三的向她冲来。

可此时，真的顾不得其它了。

“咿呀砰！”

邓婆婆满脸苍白的推开柴房门，又急忙拉着成稳婆往外面跑。

“快！快跟我走！”

“邓婆婆，可是大人.啊呦这是要去哪？”

邓婆婆一路将她拉到后门，紧接着转身跪了下来。

老泪纵横，急声托付道：“成稳婆，你也不是外人了！”

“我老实与你说，知府大人准备杀了九小姐，我求求你，护着九小姐离开可好？”

她没办法解释各种缘由，也没办法看着主屋里的奴婢惨死。

她得赶紧回去救那些人。

成稳婆震惊呆了，“你你在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

“真的没有时间了！”邓婆婆连忙将她往门外推，苦苦哀求：“我替我们家小姐求求你，带九小姐避过这一难！来世做牛做马，老婆子都愿意！”

“在那！她们在那！”

粗粝的嗓音打破了俩人的僵持。

“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成稳婆虽是懵的，却下意识担忧的拽住她。

邓婆婆含泪看了襁褓中的婴儿一眼，那刚出生的女婴竟对她笑了一下。

五指伸展不开，小拳头触了触邓婆婆的大拇指。

邓婆婆觉得吃惊，可此时更多的是心痛与心酸。

“你们快走！要不然今晚就走不了了！离开青州！若是有机会，把九小姐送回”

“站住！”

最后的话她也没有说完，成稳婆深深看了邓婆婆一眼，头也不回的抱着九小姐离开了。

她本就不是青州本地人，来这里不过是有一门手艺，想谋个生计罢了。

大雪还在不停下，她知道，邓婆婆凶多吉少。

马不停蹄的离开青州，这九小姐也是够奇怪的，一路上没有进食，却连一声哭闹都没有。

安安静静的，极为配合，看得成稳婆心里更加不好受了。

成稳婆现在还处于难以接受的状态。

她确实拿了知府夫人不少银钱，恻隐之心也让她不舍得抛下九小姐。

她也知道知府夫人是御史大人的女儿，但是京都路途遥远，不是她这种小人物可以随便去的。

况且到那后，她一个乡下婆子说的话，谁会信？

没准这样还会给九小姐遭来杀身之祸。

所以京都，她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