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家老爷子和老太太这一脉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直系都坐在一桌。
旁支是有二。一支是老爷子的亲弟弟,一支是老爷子的堂兄,堂兄这支关系远,只派个代表来,不在主桌。
亲弟弟那支,只剩下儿子和孙子孙女,是邢彦诏的堂伯堂叔和堂兄弟姐妹,在邢氏小有股份,不过已经快被老爷子这一支挤得差不多,也不在主桌。
这两支只需要敬上一杯就行,真正要一一敬酒的是三个主桌。
一桌邢家,一桌裴家,还有一桌是宁城各个领域最有头有脸的人物,是邢家贵客中的贵客。
老爷子和老太太当初就相中骆槐的照片,乍一见真人比照片更乖巧漂亮,敬酒唤人落落大方,两人笑得越发慈祥和蔼,叫他们常到老宅去。
二老不管什么争权的事,毕竟最后哪个掌握邢氏大权都是他们的亲孙子。
必须是亲孙子。
这也是二老亲自主导亲子鉴定,立马认回邢彦诏的直接原因,邢家血脉不能流落在外。
也是不满大儿子和儿媳依然留着邢政屿的原因。
邢父和邢母不同,手心手背都是肉,实际上手心肉更多,两人舍不得自己养大的孩子。
邢父还有个原因,亲生儿子不顶用,养子明显更有实力,他下头有两个弟弟虎视眈眈,权利不能在他儿子这一代就易主。
“爸,妈。”骆槐喊爷爷奶奶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直到叫上这一句爸妈,她真真切切有了结婚的感觉。
邢父点头,邢母笑了一下,明显不如刚才裴悠悠敬酒时热情。
骆槐全当没看见。
接着是三位叔婶。
最后到同辈,同辈中邢彦诏算大,是其他人起身敬他们,都要叫一声大哥大嫂,其中就包括邢政屿和裴悠悠。
裴悠悠不太情愿。
邢彦诏挑眉,直接点她:“裴小姐是不想承认自己嫁给邢家养子?还是不想承认邢政屿是调包的?”
裴悠悠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邢父邢母看向亲儿子的眼神稍有不悦。
其他人用看好戏的眼神看向邢政屿。
邢政屿在自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那些堂叔堂弟都巴不得他离开邢家,留下真的那个,毕竟真的是个废物比较好对付。
“大哥误会了。”邢政屿始终面含微笑,似乎没有丁点生气,伸手拉起裴悠悠,“我和悠悠同祝大哥大嫂新婚燕尔、白头偕老。”
邢彦诏看向裴悠悠,眼神不善。
邢政屿:“悠悠,叫大哥大嫂。”
裴悠悠不情不愿道:“大哥,大嫂。”
邢彦诏低头看骆槐,语气随意:“应不应看你,他们在邢家,就该这么尊你,你不应,谁也不能说什么,又不是真的。”
骆槐知道邢家是龙潭虎穴。
何止,个个心怀鬼胎。
看起来欢迎邢彦诏回来的,觉得他废,不欢迎邢彦诏回来的,也是因为他废。
他废吗?
骆槐打量一眼邢彦诏。
“嗯?”邢彦诏在她看过来第一眼就有所察觉。
骆槐轻微摇头,还是选择应下。
“也祝你们新婚愉快。”
四人浅酌。
骆槐的酒杯重新斟满,转身对上亮晶晶的双眸。
邢语柔眨巴着眼睛站起来。
她的大嫂漂亮,温柔,端庄,平易近人。
就是配她亲哥,好像有点……
也不能说鲜花插在牛粪上,感觉像鲜花插在硌硬的岩壁上。
“大嫂。”邢语柔主动拿杯子去碰一下,笑眯眯地喊人,她是真心喜欢大嫂的,二嫂她也喜欢。
骆槐莞尔一笑,直达心底的笑容更加灿烂温柔。
邢彦诏看得怔愣一瞬,又多看一眼自己这个亲妹妹,不明白骆槐怎么就对一个丫头片子笑得不一样。
怎么不对他这样笑?
发现亲哥在看自己的邢语柔用余光瞟他一眼,重新坐下,刚刚也没和大哥碰杯。
她喜欢大嫂,不代表也喜欢野蛮的亲哥。
邢彦诏也懒得理这个邢政屿的狗腿子,自己喝去半杯,重新斟满。
下边是裴家。
骆槐驻足片刻,看向坐在裴父旁边的裴元洲,指尖不由自主地泛凉。
一只温暖的大手覆过来。
邢彦诏牵上她的手。
男人火气重,骆槐冰凉的手迅速回暖,她抬眸的时间,就这么被邢彦诏拉着手过去。
男人脸上多了抹客气的笑,举着酒杯管裴父叫叔,管裴母叫姨,到裴元洲那儿。
他说:“骆槐养在裴家,骆槐叫你一声哥,按理我也该这么叫,但年龄摆在这儿,我还是叫你一声裴总合适。”
“裴总,多谢你点了这个鸳鸯谱。”
邢彦诏说话带笑,让人看见他还有圆滑的一面。
这个举动意在不让骆槐失了脸面。
但他不多谢裴元洲对骆槐这些年的照顾,只谢他点了两人的鸳鸯谱,裴元洲心里跟扎了根刺一样。
骆槐正是因为这件事和他有隔阂,关系不再从前。
邢彦诏故意说话刺他,偏偏他又发作不得,眼睛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骆槐。
骆槐没看他,只觉得手心已经热冒汗。
“是要多谢元洲哥哥。”她微笑,当着裴元洲的面反手握住邢彦诏。
邢彦诏的手掌太大,她还是握手指好点。
刚邢彦诏的手指颤了颤,看向骆槐的眸光渐渐变深。
眼尾微微上扬,是他溢满出来的一点笑意。
从而,他看向裴元洲的眼神多了锋芒和挑衅。
“多谢裴总。”
“多谢,元洲哥哥。”
骆槐主动去碰他的酒杯,一声脆响,如令人警醒的鸣钟。
裴元洲心里一紧,想要阻止的情绪再次涌上来一点。
面前的骆槐已经毅然决然仰头喝下。
脖颈拉出柔美的弧线,整杯酒淌过舌尖,滑过喉咙。
她喝了整杯,一点不剩。
像喝的诀别酒。
邢彦诏也是整杯干尽,勾唇笑了下。
下边骆槐反客为主。
拉着他的手指到一桌又一桌宾客面前,喝下一杯又一杯,脸颊从一开始的薄红,最后红霞满脸。
窗外天已黑尽。
宾客们陆陆续续离开。
骆槐恍恍惚惚被一双热乎乎的大手按在肩膀上。
“先坐这,我有点事,很快回来。”
男人走出去两步,又折回来说:“别随便跟人走了。”
“醉鬼。”
骆槐眨眨眼睛。
脑袋发懵。
邢彦诏抿唇笑了声,又问:“听到没?”
声音大了点。
骆槐脑袋一点一点的。
邢彦诏不放心,叫来酒店职员替他看好人,除了自己回来不许任何人带走骆槐。
随手就是三沓钞票。
简直跟暴发户一样。
但实在啊。
酒店职员立马开始站岗,对邢家这位大少奶奶嘘寒问暖,一边盯着又一边跑去接热水递过去。
骆槐含着纸杯一侧,小口小口喝着。
喝完一杯,又要一杯。
两杯下去,她好像稍微好点。
“他呢?”
“大少奶奶问谁?”
“诏哥。”
“赵哥?哪个赵哥?哦,你说邢大少爷啊!”酒店职员反应过来,“让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叫走了,好像是酒店门口来了个扫垃圾的老太太,和一个戴着口罩像混混一样的男人,宾客们都看见了。”
小声说:“是邢大少爷的朋友,邢家估计觉得丢脸,把人轰走,大少爷知道了,估计要吵起来。”
刚刚邢大少爷离开时的脸色又黑又沉,跟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一样。
骆槐忽然起身,慢吞吞说:“去找……”